飘天文学 > 大明龙州土司 >第三十八章 患难遇侠客孙竟起,饮痛誓不忘杀父仇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走过来。男子约莫刚过而立之年,俊朗威武,潇洒不羁,头戴斗笠,腰挂羌笛,身佩宝剑,看起来像是一名独来独往的神秘侠客。

    侠客伸手将头上的斗笠缓缓摘下,露出一张冰冷肃穆的面庞,将一两银子放在柜台上,对掌柜说:“掌柜,这是这位小兄弟的饭钱和房钱,你收好。”

    “这位兄台,请问阁下高姓大名?承蒙您今日的大恩大德,鄙人此生必将铭记于心,他日必当涌泉相报!”卢有心看着眼前这位侠客,一股浓烈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千言万语凝结在喉头,用颤抖的声音倾诉他的谢意。

    人穷莫交友,落难别寻亲。人在落难的时候,最见人心,往往也最让人寒心。虽说卢有心出生的时候,卢家已经家道中落,好在卢瑀靠着一身木匠活儿的技艺本领,一家人在京师得以为继。如今,刚刚失去父亲这唯一亲人的卢有心,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尚未有机会去报仇,他还得亡命天涯,在王家的势力范围之外苟且偷生,若是一旦被王家发现尚存于世,就是死路一条。现在只能隐姓埋名,韬光养晦,他朝才能为其父卢瑀报仇雪恨,如今算得上卢有心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候了。今日在这举目无亲的异地他乡,曾经的京师才子卢有心竟会为一碗素汤面而落魄不堪,甚是心酸。这位陌生侠客的出现就像是一道生命之光,让卢有心尚能感到人世间还有一丝可怜的温暖,不至于冰冷到寸步难行。

    侠客的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凌冽的眼睛流淌出一抹暖光,对卢有心说:“在下姓孙名竟起,字洛岩,号夕客,剑州人士。小兄弟你何须多礼,举手之劳,不成敬意。夕客今日见小兄弟气质不凡,谈吐文雅,想必你定是有风骨气节的文人雅士。能帮助小兄弟化解这一点小小的窘境,是夕客作为一名侠客的道义所在,实属夕客三生有幸。既然有缘千里来相会,夕客想与小兄弟这样的文人雅士交个朋友,请问小兄弟尊姓大名?”

    “原来洛岩兄是一名乐善好施、救人急难的侠客啊,失敬,失敬!”卢有心暗自感激上苍,能让他在最窘迫潦倒的时候,遇上这样一位仁义的侠客,算是上苍对他的一丝垂怜了。面对孙竟起的提问,生怕在公众场合暴露身份的卢有心,结巴起来,“在下……在下……”

    见卢有心不便报上名号,孙竟起猜想眼前这位落魄模样的小兄弟,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便主动邀约:“小兄弟可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在下与小兄弟一见如故,若是小兄弟有什么麻烦,尽可提出来。夕客要是能帮上忙,也是行善积德一场,不辱没我剑州夕客之名。小兄弟若是不嫌弃在下,可否移步到在下的客房,咱们关上门来促膝长谈,把酒畅言,共话世事,互诉衷肠?”

    看着孙竟起诚挚的眼神,想来自己也是无路可走,无地可去,面对这样一位豪爽仗义的侠客,卢有心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承蒙洛岩兄的一番好意,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先行谢过洛岩兄了。”

    这位萍水相逢的侠客孙竟起,对于现在不知道何去何从的卢有心而言,不只是一根给予他希望的橄榄枝,恐怕还是这世上唯一的救命稻草。

    孙竟起吩咐跑堂端来一大坛子酒,叫了一盘干肉,三个小菜,两碗米饭。关好门窗,两人沿着桌子对坐,孙竟起主动给卢有心斟上满满一碗酒,又给自己的酒碗倒满,亲切地对卢有心说:“小兄弟,不知道怎么的,我一见你就仿佛看到了若干年前的自己,感觉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看着眼前这一碗明晃清透的酒,来不及回答孙竟起的话,卢有心突然举起酒碗,将这一碗二两的酒一饮而尽。卢有心痛苦地闭上眼,白酒的辛辣醇烈掠过舌尖,直接滑入腹中,像是许久未喝到过酒的酒鬼。卢有心并非觉得这酒好喝而一口喝干,而是最近发生的事如狂风骤雨,他想借酒消愁,一醉方休。也许只有醉了,才不会一闭上眼睛就想起箭楼山赖子湾那一幕人间炼狱。

    孙竟起看得出来眼前这位文弱的小兄弟必定心头万分苦痛,他劝说卢有心:“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小兄弟,你先吃点东西吧,那一碗素汤面量那么少,怕是没吃饱吧?多吃点,看你面黄体虚的,应该饿了一两天了吧?”

    卢有心咽了咽口水,喉结抽搐几下,这才从那一口酒的烈劲中挣脱出来:“洛岩兄,今日多谢你解囊相助,让我能够吃上一顿饱饭,喝上一口酒,使我在这无情的人世间尚且还能感受到一丝温情。洛岩兄,你的大恩大德……”

    卢有心还未把话说完,孙竟起用筷子夹起一大块干肉放在卢有心碗里,强行打断卢有心的话:“小兄弟,你我二人一见如故,这些客套话就别说了,先吃点东西!”

    卢有心感激涕零地点点头,狼餐虎噬般吃了起来。

    孙竟起微微一笑,自顾自地端起酒碗抿了一小口,眼神变得迷离,浮起一层抹不去的哀伤,翻开前尘往事,但相看已然成灰。孙竟起缓缓说道:“小兄弟,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曾几何时我也和你一样,身上沾满了书卷气,在我家乡剑州那边,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文人墨客。那时的我过着舞文弄墨的日子,身边围绕的都是读书人,终日研究的都是诗词歌赋、文玩字画。我原以为此生都会过着这种与世无争的悠然日子,万万没想到,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我昔日交情匪浅的一个旧友,我把他当做知己,他竟然觊觎我‘剑州第一笔’的头衔,想让我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他模仿我的字迹,伪造我的私章,写了一首辱骂当朝皇帝和张太后的七言绝句,趁夜张贴在剑州知州衙门的外墙上。剑州知州看见后勃然大怒,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我抓起来,上报保宁府,说我罪恶滔天,犯下大不敬之罪。这么明显的栽赃嫁祸,保宁府知府尚未派人仔细调查取证,也不容我辩白,就严刑逼供,屈打成招。那种皮肉被滚烫烙铁烧焦的钻心之痛,我实在是受不了,只好签字画押,认下这不白之罪。保宁府将我收监后,等待秋后问斩。好在我儿时体弱,我爹让我从小就跟着曾做过剑州团练使的太公学了一身武艺,趁狱卒们在大牢聚餐喝得酩酊大醉的机会,偷到牢房钥匙,将三名狱卒打翻,这才逃了出来。我知道这辈子只能以一个被官府通缉的逃犯身份浪迹江湖,从此我便成了一名隐姓埋名的江湖侠客……”

    说罢,孙竟起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斑斑伤疤。那些凌乱呈增生状的异色伤疤,正是孙竟起当年蒙冤入狱时受到的酷刑。那一道道大小不一的疤痕,深浅不同,形状各异,凹凸不平,看得人触目惊心。卢有心仿佛亲眼看见,恶狠狠的狱卒用烧红的烙铁烙在孙竟起身上,顿时皮肉烧焦,刺啦一声,孙竟起当场疼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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