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戈拉斯曾经在幽暗密林里奔跑过无数次。
可没有哪一次像此刻的心绪一般茫然失措。
他知道父亲说得对，他充其量也只是阿萝拉的朋友，阿玛菈斯如果执意慢慢长大，他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去反对这件事。
……即使这意味着他和阿萝拉的回忆会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这会意味着什么，非常、非常的微妙。
对阿萝拉来说，阿玛菈斯是她的过去；但对阿玛菈斯来说，阿萝拉只会是她成为的一个可能性。
这其中的差异性对很多人来说无关痛痒，因为本质上她们还是一样的；可他呢？他为什么执着于这一点点的不同呢？
莱戈拉斯扪心自问，就像他Ada说的，如果是因为缺少了一个成年的旅伴，他完全可以再等待十几年，这点时间对精灵来说，不算什么。
但他就怕等待的结果非他所愿。
莱戈拉斯想到这儿，顿住了脚步。
——他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不远处阿玛菈斯正拉着埃尔隆德的手，兴高采烈地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那个年幼的、一直板着脸的女孩子鲜少会这么活泼，她望向埃尔隆德的目光也满是对父亲的依赖，当她转过头注意到莱戈拉斯的目光的时候，阿玛菈斯的表情瞬间变了。
莱戈拉斯能听见她不满的呢喃：“讨厌的家伙来了。”
埃尔隆德拍了拍阿玛菈斯的肩膀，可阿玛菈斯还是别过脑袋，眼珠子乱转就是不看莱戈拉斯。
莱戈拉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当下尤为被讨厌。
对阿玛菈斯来说，他的意图实在是太明显了，又有埃尔隆德在身旁撑腰，这个本来就脾气不小的孩子当然更随心所欲了。
果不其然，她这么不礼貌的行为埃尔隆德也只是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转而寒暄道：“莱戈拉斯？方才在你父亲跟前也没和你打招呼，最近怎么样？”
“不算太好。”莱戈拉斯也摇了摇头，“你们是打算明天就去洛丝罗瑞恩吗？我想和你们同行。”
一旁的阿玛菈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捷影很难再坐下一位了。”埃尔隆德婉转地拒绝，“更重要的是，你也刚回家吧？不多陪陪你父亲吗？”
“那我还是晚点赶过去吧。”莱戈拉斯垂着眼，“如果阿玛菈斯真的拿定了主意，那我希望最起码我还能告个别。”
阿玛菈斯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握着父亲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还有这些是阿萝拉的行李，还是你们拿着比较好。”莱戈拉斯把阿萝拉的包递给埃尔隆德，他又看了眼表情不太对的阿玛菈斯，终究还是弯下腰拍了拍她的脑袋，“就这样。”
说罢莱戈拉斯转身离去。
埃尔隆德简单查阅了一下阿萝拉的包裹，里面放着她的几本书，一些钱，她的斗篷，她的武器和一袋龙鳞。
他又看了看还是低着脑袋的阿玛菈斯，不由得轻叹：“别怪莱戈拉斯，他说的也别太往心里去。”
阿玛菈斯摇头：“我还没那么不讲道理，我只是……”
……她只是觉得如果坚持原来的选择，就像是杀死了莱戈拉斯所熟悉的那个“阿萝拉”。
但即便如此，埃尔隆德也能明白她的忧虑：“你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决定。”
埃尔隆德如是说，就像他当年对他的兄弟埃尔洛斯说的那样：“只要你不会对自己的选择后悔，无论是什么，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莱戈拉斯？”听完儿子的请求，瑟兰迪尔脸上的笑意彻底消散了，他盯着自己面前的莱戈拉斯，无声中带着威压。
可这一点也吓不倒莱戈拉斯，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请求：“是的，父亲。我希望您能允许我骑走最快的马，前往洛丝罗瑞恩。”
瑟兰迪尔看着自己唯一的孩子。
他的小叶子恭顺地在他面前低下了头颅，乖巧得不像是他记忆中的叶子。
瑟兰迪尔不是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儿子有些过分溺爱，也有些过分保护。
这孩子虽然才不到五百岁，对精灵来说还太年轻，但也好歹成了年。起码昔日的瑟兰迪尔再怎么叛逆，也不曾当着其他精灵的面去挑衅他父亲的权威。
可这是他妻子留给他的最珍贵的馈赠，如果可以，他希望这孩子能拥有他想要的一切，这世间所有的美好对这孩子来说都应该唾手可得。
出门游历还是锻炼人。
瑟兰迪尔从没想过，在这几年的时间，莱戈拉斯的脾气和行事就有了这么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变得更温和，更耐心，为人处世也更有章法，也更像他的母亲。
“……我想，我的拒绝并不一定有用，对吗？”瑟兰迪尔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是的。我照样会前去，区别只是我会在路上花费更多的时间。”莱戈拉斯抬起了脑袋，低声答道，“我只是……不想失去她。”
“可你去了也说不定会无济于事。”瑟兰迪尔不得不指出这点，“你有想好怎么做吗？”
“什么都不做。”莱戈拉斯答道，“我只是想要第一时间知道阿玛菈斯的选择，这起码比留在幽暗密林去等待会更让我安心。”
“我想，我大概还是会和阿玛菈斯成为朋友。”没有等到父亲的回答，莱戈拉斯就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她毕竟是个好姑娘，说不定长大了也还会是活力四射的样子，一个人吵吵闹闹起来比一整个马戏团都来得热闹。”
莱戈拉斯在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他的语速也越来越快：“她也会喜欢冒险，也会喜欢在蹦极的时候尖叫，她也会沾酒就发疯，也会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也会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注意点而跳脚。”
莱戈拉斯恍然间发现，原来他已经那么了解阿萝拉了。
“……可即便如此，我们也许再也做不到像以前那样亲密。不，是一定了。”
因为双方都一定会对已经发生的事情而觉得不自在。
“我应该会继续去旅行，可能是一个人，也有可能会结识新的朋友。”莱戈拉斯接着说，“……好像这样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莱戈拉斯的云淡风轻听得瑟兰迪尔都不自觉难受。
国王陛下凝望着他的孩子，终究还是没问出“你是不是已经意识到什么了”这样已经无关紧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