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五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情，和阁主这些年来遭受的冷眼和责备，陆青再憋不住了：“若是真正算起来，弦宫主和风使难道就没错？凭什么现在只怪阁主一个人？”
“别说了！”云墨打断他，“总归是我错了第一步。”
“当年若不是我一而再再而三招惹她，她这样清冷的性子，怎会不顾仙羽宫的宫规与我私下斗武？”
“哪知羽嬛误会她和风寂箫的关系，会在我为了赢她用了寒雾之毒后，用化冰针那种极端的手段暗算她，寒雾之毒的毒性因此被无限放大，几乎当场就要了她的命，是她的师父耗尽毕生功力救的她，后又为了保护她、为了守住仙羽宫，直接废了羽嬛，将宫主之位传给了她……而仙羽宫又因此，遭受从未有过的毁灭打击。
“长达半年的内乱……”
“死了那么多人啊！”云墨闭目。
“除了风寂箫和花映月之外，她的师兄师姐全都不在了，仙羽宫的高手也在那半年的混乱中相继亡故，仙羽宫能有多少可用之人，你应该知道。这些年来，她以这病弱之躯花了多少心血，才有了如今仙羽宫的稳定……青青，你知道她这些年是怎样过的吗？”
“每每看到她一个人站在那，我就觉得，最该死的那个人是我。”
“阁主……”陆青耷拉下脑袋。
“她经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冲我发脾气也是我咎由自取。”他说完，洒脱一笑，“再说，她对我做的也不是什么过分大事，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可往心里去的。”
“……”陆青无话可讲。
他确实被云墨的话给说服了，本能地也代入了他的感情中，想着弦清凌这些年来的不易，也心疼她的坚强，可是……他们之间这样的关系，她总是对阁主若即若离，甚至昨夜连见都不肯见阁主一面，陆青摇头道：“阁主是想得开，可我心里就是不舒服。”
“傻孩子。”
云墨摸了摸他的头，哄道：“你家弦宫主也是有分寸的人，她若是真要置我于死地，也不会亲自下水将我给救上来。放心吧！她心里有我的！”
“……”阁主真傻。陆青心里更难过了。
“行啦行啦！我下次不会再开这种玩笑就是！”云墨拍拍他的肩，告诫道：“我告诉你啊，这事儿你可不能告诉我师父，省的他老人家再气得吃不下饭。”
“阁主是怕再被岛主训个三天三夜吧！”陆青说了句大实话。
“去去去！”云墨翻白眼，“尽会拆我的台！”
“嘻嘻！”陆青笑着起身，“我去要些热水来给阁主擦擦身子。”
陆青刚端着盆走出房门，就见到一人在院门口徘徊，看清对方的脸后，他脸上的笑褪得一干二净，冷冷走到对方面前，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正元姑娘今日过来有何贵干？”
正元：“……”
她都没准备好，这人就斜刺里杀出来了。
陆青看她红着脸不说话，也没心情跟她调侃，便道：“既然正元姑娘没事，那就请吧！”
这还下逐客令了？他怎么敢！！！正元心里又气又怒，但想到宫主是叫她来赔礼道歉的，她只能忍着脾气，故意跟他套近乎：“哎，你们云阁主在吗？”
“阁主在休息。”陆青往旁退了步。
“……”还保持距离！正元就没见到他这么君子的时候。她再次忍下，将别在身后的一个木盒拿出来，讨好道：“这是我们宫主差我送来的。”
“哦。”陆青瞟了眼她手里的东西，冷冰冰道：“我们阁主挺好的，没事！烦请正元姑娘拿回去！”
“！！！”正元懵了。
“还有事吗？”陆青神色冷冷对着她。
“没、没有。”
“没有那就请吧，我还有事。”
“……”
“怎么，你还不走？”
“……”正元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她本来是来道歉的，结果对方根本不领情，此时此刻，她又委屈又尴尬，几乎就是下意识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啊这……
陆青心里一慌。
正元没有给他看到自己哭的表情，低着头抱着东西就走了。
陆青遥望着她的背影，可以看到她边走边抹着眼泪——也实在是太可怜了点。这一刹那，他几乎都怀疑起了自己刚刚是不是太过分？
明明昨天还跟他们喝酒吃肉的……
云墨不知何时来到他身侧，看到他愣愣地瞧着那边的正元，摇摇头，意味深长道：“我说青青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铁石心肠，往后讨不到媳妇，别来我面前哭。”
“我还不是为了您老人家！”陆青心里也有怨气。
“唉，您不懂。”陆青黯然道。正元送的礼其实就是弦宫主的意思，昨夜这么着急的时候不来，现在又是假惺惺地做什么？这礼不收是对的！他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我居然还不懂？”云墨笑出声来。
“我打水去了！”陆青不好解释，只得找个借口跑了。
“这小子神神秘秘在搞什么？”云墨瞧着他的背影嘀咕着。
“吃错药了？”
***
自那天后，弦清凌没有再去过西洲苑。
风寂箫的人也没有收到关于那边的任何消息。
仙羽宫内的一切如常，在西洲苑内养病的人也没有出来过。
相安无事了两天后，驻守前线的月使传来捷报——对仙羽宫虎视眈眈的那几个门派，包括东海炎域的人也彻底退离七星屿，说得更准确点，是他们离开了渤海的范围。
这对于内患还未彻底清除的仙羽宫来说乃是莫大的喜讯！
但弦清凌也仅是稍稍松了口气，因为她知道，有心人散播谣言，现在仙羽宫正处于风口浪尖，下一次还会有谁来，仙羽宫还会面临什么样的危险，都不好说。
风寂箫也有此忧虑，更高兴不起来。
弦清凌瞧向等候她吩咐的月使，严峻道：“敌方突然撤退，不知是否有诈，我方亦不得大意，月使还是派些亲信弟子驻守在七星屿处。”说到这里，她忽然觉得这样的安排和之前并无差别，若是下一次再有强敌，还是会打得他们措手不及，思量片刻，她道：“为了以防万一，今后七星屿外每隔五里都设一个暗哨，具体如何实施，月使你和风使商议一下。”
月使和风使领命。
至于仙羽宫的内患，除了风长老的死是疑团，其他还没有任何异动，禁地也安好无虞，弦清凌几乎怀疑，凶手是不是已经离开了仙羽宫——风寂箫并不这样认为，那天晚上有人对西洲苑动手，说明凶手一直潜伏在仙羽宫伺机而动，危险远远没有脱离他们。
月使退下之后，风寂箫看向弦清凌。
从她当上宫主开始，他就一直在她身边，彼此在想什么，对方都能猜到一二。
他有事隐瞒她，她仿佛也有未尽之言。
风寂箫犹豫片刻，问道：“宫主方才……可是有什么不方便说？”
弦清凌点头，他是这些年来一直与她并肩作战的人，可以说，整个仙羽宫，除了心腹侍女定音和正元，风寂箫是她唯一能够信得过并且可以倚仗的人。
“或许，我们仙羽宫该整顿整顿了。”她说。
“嗯。”风寂箫静静听着。
“本派一直远避江湖，宫内的弟子大多都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新招收的弟子就更不提了，安逸惯了的人绝不会有危机意识，此回内忧外患一齐爆发，我才发现，原来她们的武功竟然荒废到这种程度。”她叹了口气，“百年之前，我们仙羽宫既能在江湖立足，靠的不仅仅是先辈打下的基业，更靠我们仙羽宫的根基。如今江湖风雨飘摇，有心人针对仙羽宫布局，我不想让人觉得……我们仙羽宫仅是被渤海的地形和机关保护在后的一群弱女子。”
“我明白宫主的意思。”风寂箫能感同身受。
“仙羽宫内的风气是该整顿，还请宫主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去逐层筛选，将可用之人用在该用的地方。”在弦清凌点头认可之后，他迟疑片刻，行了退礼。
“你刚刚的迟疑……”弦清凌自顾自道。
是还想提醒我，神幽阁之人应该走了吗？
如今外敌已退，是，他们没有理由再留下了！
她心中定下了主意。
……
缓步往望舒楼书阁中走去，却见正元在那偷偷抹眼泪。
正元看到她来，连忙低着头立在一边。
弦清凌到她面前，锁眉道：“怎么回事？”
这两天以来，她多次看到正元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受了多大委屈一样，但她那时忙着处理门派要事，也没有闲心去管她，刚刚想到云墨两人，她心里似乎记起了一些事情。
“我、我想起了我爹娘。”正元说完又掉了颗眼泪。
“正元，”弦清凌冷声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宫主！”正元心慌意乱地跪在她脚下，抽噎着道：“我、我没能办好事情，还请宫主降罪，呜呜……”
“嗯？”
“宫主让我送的东西，没能送出去。”正元差点大哭。
“……”还敢刁难她身边的人！某个人，这么不识抬举吗？弦清凌面色一冰。
“这件事情我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