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陆青骇了一跳，云墨的脸色也陡然巨变。
那弟子被他突如其来的气势给吓到不敢说话，甚至连头都不敢抬，气氛凝滞了片刻后，他们听到极沉的声音“带路”，这才回过神来，与同伴快步在前引路。
原本要带他们去找风使的几个弟子面面相觑，几个人一合计，由两个人跟着他们一并走，另外两个人回去通风报信……
***
云墨到的时候，场面的混乱已被平息。
引路弟子拨开围观之人快步到宫主弦清凌面前复命。
弦清凌的目光无声无息穿过众人，静悄悄落在云墨的身上——他疾步穿过人群，眸光急切地寻觅着神幽阁的弟子，在那一刻，他向来嬉笑的脸上如覆寒霜，在看到地上蔓延而出的鲜血后，他的瞳孔猛然一缩，严肃的像是换了个人。弦清凌面纱后的唇紧紧一抿。
“阁主！”
“阁主您可算来了！”
神幽阁的弟子看到他来，除了抱着伤者还抹泪的弟子，其余人全都扑到他面前跪下，义愤填膺地指着围观的仙羽宫弟子，控诉道：“阁主，他们仙羽宫的人竟公然对我们神幽阁的人痛下杀手，大周他……他……”那弟子抹着泪，已经说不下去了。
云墨顺着他们的目光落在后面的伤者身上。
伤者大周胸口插着一把仙羽宫最常见的剑，由于伤在心口正中的重要位置，鲜血喷溅而出，不仅大周自己浑身被血浸透了一般，蜿蜒流出去的鲜血更是怵目惊心。
“……”
弦清凌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云墨快步到伤者面前。
在见到扶着伤者的另一弟子含着泪摇头后，他深吸一口气蹲下身来，伸手摸了摸他颈间的脉，半晌，他将手收回，却不易察觉地紧握成了拳。
“阁主？”
“大周怎么样了？”
陆青看他不说话，心里也觉得不对劲。
他立即奔上前探了探伤者的鼻息，这一探，他当时就吓到面无血色，再次摸了摸对方的颈脉，果然已经没有任何动静——显然人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他看着大周还青涩的面容，想到这是他从无忧岛带来的弟子，可以说这些年来，都是他一手栽培的人。
——居然被仙羽宫的人杀害？
陆青怒不可遏，当时就站起身来，对上表情各异的仙羽宫众弟子，咆哮着道：“外敌来犯时，我们众多兄弟为仙羽宫出生入死，也不指望你们能感激我们，真想不到，外敌方退，你们竟然倒戈相向，直接对我们神幽阁的人痛下杀手！”
“你们简直丧心病狂！”
死的是曾经身边最亲近的人，陆青的情绪最是崩溃。
理亏的仙羽宫弟子也没人敢吱声，只是目光悄悄紧随着缓慢起身的云墨，看着他罕见地露出那样威严和沉冷之气，众人都大气不敢出地低下了头。
“云阁主。”弦清凌开口了。
下一刻，她在他眼中看到的是从未见过的冰冷和陌生，她呼吸也不自觉地急促了几分，在稍稍缓解之后，她对着他道：“在我们仙羽宫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很抱歉。”
“抱歉？”说话的是陆青。
“一条人命，弦宫主的一句抱歉就完事了？”
血案酿成，并无转圜的余地，弦清凌也无甚可辩解。
同时在场的还有雪使，雪使看她处境这般尴尬，上前一步，试图调解道：“我们仙羽宫一向视神幽阁为盟友，宫内的弟子也绝非冲动之人，今日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想必然有误会和意外在，神幽阁的诸位还请先冷静一些。”
雪使着重强调“误会”和“意外”，而正在气头上的神幽阁弟子听出来的是——他句句都在袒护仙羽宫，众人情绪爆发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况且有云墨在，他们也有底气了许多，遂不管不顾地对上了他：“雪使这是什么意思，仙羽宫的弟子绝非冲动之人，难道就是我们先挑衅的？还视我们神幽阁为盟友，将我们囚困在小院子里，处处刁难，三两句不合就辱骂我们，这就是仙羽宫的待客之道？”
刁难和辱骂他们？
听到这样的字眼，弦清凌脸色非常难看。
雪使也没想到他们这样不依不饶，头痛之余还想再劝说两句，可这边的仙羽宫弟子看他们立场这样为难，心里想着又不是自己的错，对方还敢这样叫嚣，便与他们对骂起来：“宫主别听他们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他们先挑衅的，无视我们仙羽宫的宫规就算了，还扬言说我们仙羽宫如何如何忘恩负义，说要是没他们云阁主，我们仙羽宫早就被攻陷了！”
“你胡说八道！”神幽阁的弟子一听，也急了。
“明明是你们先不将我们放在眼里，天天给我们吃的什么，馊饭剩菜，那都是些狗都咽不下去的东西，这就是将我们当成盟友？不仅如此，还口口声声辱骂我们是贼，骂着骂着，连我们阁主都给骂起来，简直无耻至极！”
“你们神幽阁歪曲事实，狂妄自大，你们就不无耻了？”
“阁主可看到了吧，这就是他们仙羽宫的态度！”
“宫主您也瞧见了，他们神幽阁就是这么目中无人！”
“够了——”云墨和弦清凌异口同声。
说完之后，两人目光一对，都在不经意间复杂了几分。
弦清凌犹豫片刻，对他们道：“这是在仙羽宫发生的事情，本宫主的确欠神幽阁一个解释。还请诸位给我几天时间，待本宫主详加查明之后，必定给诸位一个交代！”
“交代？”
“这分明就是你们的推脱之词！”神幽阁弟子哪里会信。
眼看宫主这般下不来台，雪使忙打了个圆场：“各位还请冷静一些，宫主所言绝非敷衍，今日之事过于离奇了一些，要调查事情的因果也需要时间，既然宫主发话说会查明清楚，就必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诸位还请宽心。”
“宽心？”
“雪使说的真是冠冕堂皇！”
“参与这件事情的人，现在都在这里一个没跑，弦宫主为什么现在不能给我们一个交代？”那弟子冷笑一声，“犯了这么大的错，连一个有担当的人都没有，个个都跟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后面，我们还能指望你们给我们神幽阁什么交代？”
“你说谁是缩头乌龟？”仙羽宫的人吵了起来。
“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你们先挑衅先动手的，凭什么最后我们要来认错？”
“杀了我们的人，连句道歉都没有，我看你们仙羽宫，都是一群白眼狼！”
“你说谁白眼狼，你说谁？”仙羽宫那弟子态度也很强硬。
“说的就是你！”
“怎么？难道还想再打一场？”
“我们神幽阁怕你了不成，打就打！”
“好了，住手！”陆青先一步阻止了他们。
他看了眼仙羽宫依然不肯低头的众人，眼里有几分失望，又回看了眼始终不发话的阁主，他就更失望了，他立在人群中，第一次以神幽阁大管家的身份道：“既然弦宫主说会调查，那就给弦宫主时间去查，只是现在——这个仙羽宫，我们只怕也待不下了。”
“待不下去就待不下去！你以为我们很需要你们神幽阁吗？”那弟子几个指着离开的方向，“有本事你们现在就走！”
“住口！”弦清凌呵斥道。
“阁主，您也看到了吧……”陆青语气低落。
云墨抬手打断他，静默了片刻后，开口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叨扰仙羽宫这么久，我们是到了要走的时候了，”他看了眼弦清凌，决然道：“弦宫主，告辞！”
“……”弦清凌欲言又止。
“陆青，我们回家！”他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
陆青重重应了一声，瞧了眼身旁的死者，轻声道：“兄弟，我们回家了！”
***
神幽阁的人悉数离开。
弦清凌怔怔看着他们渐远的背影，一时语塞。
身后的雪使也无话可说，反倒是那几个参与事件的弟子，又忍不住开始呱噪：“走就走呗，这帮人整天在仙羽宫生事，他们早该……”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眼前一黑，整个人失控地摔出去三丈远，他抬起眼，惊慌道：“宫主……”
“外敌强攻，是谁千里来援？”
“仙羽宫危难之际，是谁在出谋划策？”
“如今你把仙羽宫唯一的盟友逼走，你可知罪？”
“我、我……”那弟子被她极端的压迫气息逼得快要不能呼吸，对上她盛气凌人的眼眸，他结结巴巴地根本说不出话来。
“是你误我仙羽宫！”
周围的弟子听到这些话，都噤若寒蝉。
弦清凌冷眼看着他们，沉声道：“这次若有强敌再犯，没有人会再帮我们，仙羽宫的劫难将真正到来……”
“这……”
众弟子冷汗淋漓。
雪使看他们这般表情，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准备准备！”
众弟子这才一哄而散。
***
宽广的海面上。
望着越来越远的仙羽宫，船上的陆青看着失神的云墨，愣了愣道：“阁主，我……我做得对吗？”
云墨回过神，拍了拍他肩膀，微笑道：“你做得比我好。”
陆青沉默一会，低声道：“我们就这样走了，仙羽宫往后该怎么办？”
云墨目光看着远方，喃喃道：“以后，谁又说得清呢……”
船缓缓驶离七星屿，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的海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