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着眼前带着些微怒的中年女人，如鲠在喉，嘴唇开合几次，才反应过来。弯下腰给她鞠了一躬：“阿、阿姨。抱歉我不知道是您...”
陆媱也觉得大庭广众下这样朝人发脾气有些失礼，调整了下情绪，脸色稍霁：“嗯。”
气氛有些尴尬，太突然了，米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想了想，才说：“您是来找顾风的吗？他就楼上，我...”
“不用。”
“...嗯。”米可小心问她：“那您是来找我的？”
“你想多了。”陆媱语气平淡，“我只是有别的事刚好经过。而且我平时很忙的，没空管你们的事。”
对方气场有些强大，米可一下也不知道说什么，只点点头：“不知道您有没有空，正好晚餐时间到了，我请您——”
“不必。我还有事，马上就要走了。”
“......”
陆媱看了眼他净白的脖子，还留着一丝可疑的红色，正透过衣领时隐时现。
她目光微动，看向一旁的休息区：“不过既然遇到了，就去那边谈谈吧。”
米可连忙引路：“请。”
米可领着人找了个清静的位置，又让服务员送了两杯咖啡过来。
他没敢坐下，只站在一边。
直到陆媱端着杯子抿了一口才想起来给自己挽尊：“刚刚是我冒犯您了，我今天心情有些不太好，情绪就没怎么控制住...给您道歉。”
“不用紧张，我又不是来为难你的。”陆媱将杯子端在手上，下巴抬了抬，“坐。”
米可看了看杯沿留下的红色，绕过桌子坐在了对面。
陆媱半低着头，视线却一直跟着米可游移。
长期打游戏的年轻人，背却挺得直直的，走路沉稳，不像顾风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穿着也中规中矩，不土也不花哨；
头发看起来很柔顺，长度适中，没染什么乱七八糟的颜色；
本人和网上看起来差别不大，笑起来挺乖的样子；
说话时温温柔柔的，有礼貌。除了声音有些发抖外算得上温声细语，却又不女气，不像陆骁公司里那些小鸭子似的。
就是太瘦了。
她又抿了口咖啡，眉毛微微拧起，才开口：“你和小风在一起多久了？”
米可正襟危坐：“刚在一起，没多久。”想了想又补充道，“大概一个多月。”
陆媱有些诧异：“一个多月？”
顾风是两年前出柜的，怎么才在一起一个多月。她有些不确定：“那在你之前，小风还和别人在一起过吗？”
米可摇头：“没有。”
“...”陆媱将杯子磕在桌上，怒上心头反而给气笑了，“你知道顾风当初怎么跟家里出柜的吗？”
“知道。”米可想起顾爷爷跟他说的话，“顾爷爷跟我说过了。”
“就他挨打那事儿？”
“...嗯。”
陆媱嗤笑一声：“那不稀奇，他见了谁都说，整个村子就没不知道的。”
“...”
“我是问你知不知道小风当初出柜时说了什么？”
“我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你说一个多月。”她说着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米可，语气愤愤，“这个臭小子出柜的时候却说你们一见钟情，早就在一起了。还说你们情投意合，你家里也都同意了，还约好以后退役了要去国外结婚...结果现在才和你在一起？”她苦笑一声，“你知道吗？我儿子已经两年没回过家了。”
米可心底波涛汹涌，似有人拿着把木锤奋力地敲着一面大鼓，轰隆声快要震破喉咙。
他用力捏紧手指，酝酿一番，才抬起头来看着陆媱说：“虽然我和小风认识了很久，在一起也是最近才开始的，其中过程也有些曲折。但我们彼此了解，互相信任，共同努力，相亲相爱。我和他虽然都是男人，但我们的感情和别的情侣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想了想接着补充：“而且小风说的也没错，我们确实情投意合，我家里也没有意见，等我们退役之后会去国外结婚，我们会彼此相伴，一起度过余生。”
他说着眼底就快泛出泪花。
这些话顾风从未和他说过，但他却能想象顾风在和家里人陈述时的样子。
“小风也许出柜的时候让您和叔叔生了许久的气，但他其实很爱你们。这两年没怎么回家，是因为他怕回去了又要和叔叔吵架，您看着也难过。我常常能看到他一个人的时候拿着手机里的合照出神，想必对你们的思念只增不减。如果...”他停住，抿唇笑了一下，才接着说，“我是说如果您和叔叔能接受我们的话，那我可以陪小风经常回去看看你们。他很想你们，相信您对儿子的思念也不会少。”
陆媱眼眶倏地红了，端庄干练的女人眼角泛出泪光，鼻翼不可自抑地颤动。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只在眼角平添了几道细纹。而此刻却因为动情将这几道纹路加深了几分，显出一份苍老来。
她默了半晌，快速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又端起杯子喝了口，才看着米可同样有些发红的眼角：“如果我说不同意呢？”
“...”米可只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拧起，让他不禁皱着眉头，“如果...”
剩下的话他说不出来，一股强烈的酸意哽在喉咙，他用力地抓着手心，直到薄薄的皮肤被划开一道口子，疼痛让他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能要求小风在家人和我之间做出选择，因为感情不是人生的全部，家人更重要...”
陆媱表情微动，正欲开口，又听米可说道：“但我不会放弃！”
“我不会放弃！”米可语气坚定地又重复一遍，“我们会用行动向你们证明。”
“证明什么？”
米可看着她：“证明即使两个男人在一起也能幸福，证明你们是错的。”
“胆子挺大。”陆媱挑眉，“还是头回有人跟我说我错了。”
“...”米可顿时软下来，“抱歉。”
“哼。”陆媱冷笑一声，“我只是问问，说了不是来为难你的，别说得我跟后妈似地。”
她端着杯子用另一只手拿着汤匙轻轻搅着，说：“家里不管大的小的一个比一个犟，从来不是我说了算。我同不同意又有什么用，才懒得管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