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笼罩大地时,皎白的月光也未曾料想今夜会照亮满地血色,将这寂寥的长夜漫漫变得喧嚣四起。

    宴会厅内大提琴与钢琴键交响,交绘出悦耳的乐章,位高权重的Alpha们各自前来,身旁没有伴侣,拿着酒杯交谈甚欢。

    言谢二楼走廊看着一楼大厅的一切,觉得这一切表面的平静都过于虚伪,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包括站在角落一脸谨慎的言歉。

    Alpha们在一起的时候会收敛住自己的信息素,因为不同于AO信息素的相互吸引,Alpha之间的信息素更多的是排斥,很难让人从中获得愉悦感,每当一堆A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会出于礼貌将信息素收敛。

    这是礼仪。

    但哪怕如此,言谢能看出来,言歉他还是十分难受。

    言歉的信息素等级太低了,低到他对任何等级Alpha的信息素都无法抗拒,眼下这么多Alpha聚集在一起,哪怕是每个人都在收敛,但却还是无法保证会不会有无意泄露。

    太危险了。

    言谢远远看着他的弟弟,心都揪了起来,他实在不明白父亲此举是何意图。

    掌心一暖,垂在身侧的手被人握住,扭头看去是不知何时站到他身侧的陆迟,这人今夜细细打扮过,一声西装笔挺,鼻梁上架着副金丝框眼镜,镜框两侧挂着的金色链条垂下,与他那双漂亮的眸子相映甚美。

    若是平日里的模样是妖冶的玫瑰,今日便是破了天际让人上瘾还带毒的罂/粟。

    手想要不经意的抽离,却是被陆迟紧紧握着,纹丝不动。

    “松开。”言谢语气生硬地说。

    陆迟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歪了歪头,离言谢更近了些,问:“看什么呢?”

    “……”言谢没搭理他,陆迟却也不问了,视线顺着刚刚言谢紧盯的角落看去,看到了言歉。

    陆迟记得这个Omega,是那天广场给他传单的Omega,似乎是叫……言歉。

    言歉,言谢。

    这两个名字的相似度便难免让人产生联想,再加上言谢那移不开的目光,陆迟心中便有了定数。

    “你看这满厅的人,有没有发现什么?”陆迟询问。

    言谢不明所以,看向陆迟。

    “整个宴厅,一眼看过去穿着体面能说得上话的,除却Alpha便是Beta,至于Omega……”陆迟环视宴厅一圈,在几处地方停顿几秒,脸上的笑意味不明,“一个也没有。”

    “所以?”言谢说。

    “所以……”只听陆迟轻笑一声,“你们所主张着平权,所拼命努力的运动,是一个连到掌权者面前说一句话都没资格的平权运动。”

    “它局限于Omega之间,对于Alpha和beta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听着陆迟的话,言谢心中凉了半截,不为别的,只因为他知道这话的确就是事实,除去被刻意安排进来的Omega以外,整个宴会厅,上至社会各层,下至侍从,没有一个是Omega。

    就连Alpha出席宴会所带的伴侣,都不会是自己的Omega。

    现实总是如此,就像水面的冰,凿碎了冰面,往下看,还是透心凉意的水。

    “所以,你带我来是为了什么?”言谢问。

    陆迟看了言谢一眼,其中是言谢读不懂的深意,他没有回答言谢这个问题,只是松开了牵着的手,弯曲手臂,让言谢挽住他,一步一步走下阶梯,走到众人身前。

    这场景是言谢从未曾经历过的,站在社会顶层的Alpha和beta们仰头看着他们,而他,站在陆迟的身边,接受着闪光灯和目光。

    他很不习惯,他一向是蛰伏与黑暗之中,日复一日甚至见不到光,所接触的人也不过是组织中的Omega们,他们互相舔舐伤口,为了父亲所传授的信仰,等待着任务的发布。

    而如今,陆迟将他带到了光下。

    手心不自觉发汗,言谢只站在这儿便是如芒刺被,可他未曾退缩,高昂着下颚,垂视着台下的人们。

    脑海里浮现起陆迟刚刚的话,他突然意识到,原来当权力赋予身上时,是这样的感觉,可以扬起头颅,可以看见光,不再做小伏低。

    言谢心中想着,猛然又想起,这权力不是他的,而是陆迟的,他似只狐狸,狐假虎威,沾染着老虎的光。

    挽着陆迟的手缓缓放下,垂在身侧,言谢看向陆迟。

    【杀了陆迟,Omega的革命才有可能成功。】

    父亲的话犹在耳侧,言谢的手缓缓捏成了拳,心中有什么念头逐渐坚定。

    如陆迟所说那般,Omega的价值不被世人所认可,那是不是,只要杀了陆迟,推翻了Alpha的政权,有朝一日,所有的Omega也能像现在的他这样,站在世人眼中,不再遮掩于黑暗之中。

    杀死Alpha统领的,是Omega。

    大提琴与钢琴的乐声停下,整个会厅都在陆迟出现的瞬间安静下来。

    “今夜的宴会,很高兴各位的到来。”陆迟拿着话筒,说着好听的客套话,可台下的人们早已知道今夜宴会的目的,面色各异。

    “在一切开始之前,我要简单说几句话,在场的除却跟随我的各位,还坐着我父亲的旧部,托他们的福,在我继位后仍旧坚守岗位,对我进行悉心教导,手把手培训,才成就现在的我。”

    “他们追随我的父亲多年,各位长辈忙碌一生,作为晚辈看着也着实心疼,一句感谢太轻,便决定送各位一份大礼。”

    “功成身退,安享晚年,是我今夜宴会送给各位长辈们,最大的礼物。”

    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不过几句话功夫,陆迟便罢免了数十名Alpha的职,让他们就地退休。

    言谢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站在台上一眼看下去,台下的Alpha和Beta有人面露怒色,想要发火却是隐忍,有人喜色上梢头,却也压抑下去,亦有人长叹一口气,拂着衣袖,低下了头,各色神采,心思各异,各怀鬼胎,所有人的小心思,均数落在眼中。

    屋外烟花绽放的突兀,一声巨响在这宴会厅里回响得并不是时候,任由光影倒映,色彩再如何绚烂漂亮也无人有心思欣赏。

    有酒杯落到地上发出碎裂的响声,将红酒泼在雪白的地板上染成大泼血色,它似是一声号角,划破了表面的平静,言谢才反应过来烟花是暗号,将伺机而动多时的内里汹涌彻底掀开到明面上。

    匕首从人群中抛出划破天际,飞升过来,冒着寒光的刀尖自陆迟的脸色划过,将那张漂亮的脸上割出一道鲜艳的痕迹,鲜血争相涌出,从脸颊滑落至下颚,再落进衣领,隐秘而再不可见。

    埋伏在暗处的Omega们全数暴露,他们手中拿着枪,腰间挂着匕首,将刚还高雅的宴厅顷刻间染上血色,浸没于喧嚣之中,有人倒地不起,有人四处逃窜,亦有人拿出枪刀对峙。

    枪声,尖叫声,打斗声,这或许才是今夜晚宴的高潮。

    在这纷纷扰扰之中,陆迟沉默站在原地,冷眼看着这一切,抬手摸了摸脸,指尖沾上血迹,指腹轻搓几下,他扭头看向言谢,笑着说:“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

    分明语带笑意却是淬如寒意,渗人心脾。

    言谢迅速反应过来,拿起身旁的东西便砸过去,他接过有人递给他的枪,对准陆迟,扣动扳机,只需要不到三秒,陆迟便会倒在地上。

    曙光就在眼前,言谢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只要陆迟死了,那这便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杀人。

    可他失误了,枪声响起,它穿过了陆迟的肩膀。

    “我不喜欢这个礼物。”手中的枪滑落到陆迟手中,言谢的手被禁锢住,空气中是那股熟悉的味道。

    莫吉托酒香的信息素肆意妄为,飘进到每个角落。

    言谢直面陆迟,对上他的眸子,里头是前所未有的情绪,他读不懂,便躲避开。

    扭头看向这宴厅,Alpha被陆迟的信息素压制,痛苦的蹲下身子,而beta则是早已躲到角落,至于Omega……

    脖子上的抑制贴都失效,他们躺在地上,面色潮红,被诱导发情。

    言谢早已清楚Alpha那S级信息素的可怖,可他却是第一次如此直面。

    “砰砰砰——”枪声响起,躺在地上的Omega全数倒在了血泊之中。

    枪缓缓移动,对向了宴厅中央的最后一个Omega。

    那是言歉。

    言谢整颗心都停滞,觉得快要喘息不上来,他攀附上陆迟的手,低声喊着,“陆迟,别……”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祈求,他从来没有这样跟人说过话,他一向都是坚韧的,骄傲的。

    陆迟看向言谢,他的狼崽子,在求他。

    手上没动,陆迟反手将言谢束缚进怀中,“你知道一切,却任由他们来杀我。”

    ——我本就是要来杀你的。

    这是言谢本该回应的话,可他此时此刻却是说不出口了,他看到跪在地上被人钳制住的言歉,他最好的弟弟,正被枪指着。

    而他,却因为信息素无法抵抗,只能低声做着哀求。

    他都如此,更何况D级的言歉。

    “宝贝。”陆迟凑到言谢的耳侧,抱着言谢的手遮住他的眼睛,低声说,“我的脸流血了,而你,该受到惩罚。”

    话音落下,枪声响起,一切都成定局。

    前所未有的,他是那么,那么的痛恨,自己是Ome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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