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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园里的藤蔓已经爬了满墙,白色小花一朵朵开得正盛,陆迟打理着多余的枝叶,身后传来匆匆脚步声。

    扭头看去,只见平日里镇定的管家这会儿脸色惨白,看着陆迟的眼神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先生,出事了。”

    视线落在管家身后的人身上,那是陆迟派去机场接言谢的人。

    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拿着剪刀裁剪枝叶的手垂落,陆迟问:“言谢呢?”

    “言先生他……”管家欲言又止。

    陆迟彻底失态,“我问你,言谢呢?!”

    “言先生他被人带走了。”管家低下头,“好像是言默斜那边的人,派去接他的人看着觉得情况不对,就赶紧回来禀报了。”

    听着这话的陆迟有些慌了,如果是早前不知道言默斜真实身份的时候,他还能保持镇定,但是奈何他现在已经知道了。

    而也因为知道了,他就难免不去多想。

    要知道,言默斜有多恨他,陆迟心里是绝对有数的。

    况且,早在上次跟着言谢去见言默斜的时候,那时候的陆迟就已经在言默斜的话语中听出了怀疑和杀意。

    他还记得那句话。

    ——“如果有朝一日最得意的作品让我失望了,我会亲手将它撕毁。”

    而很显然,从言默斜的角度去看,言谢已经是他眼中令他失望的作品。

    能说出这样话的言默斜,陆迟实在无法保证他不会对言谢做出点什么来。

    手中的剪刀被丢在地上,陆迟越想越觉得害怕,越想越是慌乱,他一边朝管家大喊着“还愣着干嘛,带人,备车!”一边狼狈的往外跑去。

    他太害怕了,害怕自己只是慢了一步,就将会永远的失去言谢,就像当年他失去母亲的时候。

    重蹈覆辙,无疑是这世上最无情的酷刑之一。

    昏暗的房间,光线自窗子的缝隙中透进来,落在言谢的背脊上。

    枪口对着他的额头,黑暗空洞,只需要空洞扳机,子弹就能穿破他的头皮,颅骨,大脑,带走他的灵魂,生命。

    他看着枪口后的言默斜,缓缓的蹲下身,两人由高低俯视变为平视,随后抬手握住枪身,将额头抵在枪口上。

    “爸爸。”言谢闭上眼睛,声音哽咽的叫道。

    这是言谢第一次这样叫言默斜,一直以来,他都是唤作父亲。

    爸爸和父亲这两个词的意思是一样的,但是却又是不一样的,相比起父亲,爸爸这两个字更为亲近。

    握着枪的言默斜手显然僵住了,他看着抵在自己枪口上的言谢,这副模样的言谢,就仿若那最虔诚的信徒。

    心下微动,言默斜本坚定扣动扳机的手迟疑了。

    每个艺术家都会对自己的作品产生感情,这是不必要的,却是不可避免和否认的存在。

    眼神在言谢身上一寸一缕的勾勒着,言默斜看着他精心雕琢了数年的作品,喉结微动,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冬夜。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将整个世界都铺上了纯白,街道上只有寥寥几人,一切都是那么安静祥和。

    他的轮椅在下雪天走得很慢,所以这也给他更多观赏风景的时间。

    起初他听到的哭声并不真切,就像那流浪的猫叫,只引起他的注意力看了一眼后便收回,但或许是生命力顽强,这哭声越来越大,直接盖过了下雪天的大风。

    雪地里有一抹红,哭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他一点一点的凑近,便看到了裹在被子里的婴儿,那就是言谢。

    那时候的很多情绪和想法在今天已经是想不起来了,但言默斜却仍旧记得,他最初抱起言谢时,他是那么小,又那么软。

    当初小小的一团如今已经长的这么大了。

    “我给你取名言谢。”思绪自回忆中抽离,言默斜说,“是想要你知恩图报,至少学会说谢谢。”

    “但是老一辈的人说,名字是期望,但人总会长成和名字相反的模样。”

    “我那时候不信,但事实却告诉我,有些事情不得不信。”

    “你叫我一声父亲,我应了。”

    “但是……”言默斜说到这顿了顿,“言谢,我还是会杀了你。”

    听着这话的言谢没有再说些什么,他沉默的接受了一切。

    他并没有想过要改变些什么,他也知道自己改变不了言默斜,只是多年的养恩让他在临死之前叫出了这么一句。

    而这一句过后,他和言默斜也就此彻底了结,行归陌路。

    额头感受着枪口的坚硬,言谢不知道接下来自己的殊死一搏是否能成功,但是在生命很可能结束前的最后一刻,他的脑海里不自觉的还是浮现起了陆迟的模样。

    好可惜,都没有来得及再见到陆迟一面,甚至连再见都没有说。

    想到这,言谢就好不甘心,也不想死。

    握着枪身的手收紧,言谢睁开眼,耳边响起扳机扣动的响动声。

    “砰——”

    枪声与破门声重叠。

    子弹打在了肩膀上,言谢成功将枪口从额头转移到了其它地方。

    而破败的门倒下后,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不断有人涌入房间,他扭头看去,逆着光,熟悉的身影一步一步走来。

    是陆迟,他来了。

    他看着陆迟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走来,最后蹲在他的身前,那双好看的眸子里全是心疼,说:“对不起,我来迟了。”

    言谢看着,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抬手抚向陆迟的脸颊,说:“不晚。”

    只要你来了,就不晚。

    听着言谢气若游丝的的声音,陆迟哪里还敢犹豫,几乎不假思索的便将人抱进了怀中,大步朝外走去。

    在彻底离开前,他朝后看了一眼。

    言默斜就坐在那儿,因为光线的原因看不清脸上的表情,陆迟却知道,他正在看着他。

    “把人带走。”陆迟回过头,吩咐道。

    而身后的言默斜在这时幽幽开了口,他说:“陆迟,你和你父亲长得可真像。”

    陆迟的脚步一顿,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抱着言谢大步离开。

    ……

    言谢送进医院就直接进了手术室,医生说子弹的位置刚好卡在了骨头之间,就像是被算好了一样。

    就像是被算好了一样……

    陆迟听着这话彻底陷入了沉思,他不知道言谢当时面对枪口的事实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但是他却是知道,精心计算子弹穿透位置,这是言谢会做出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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