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寒剑江湖 >第409章 龙虎剑(129)
    另外一项重要的事,是马上将捷报回传给王守仁的大军,并请他们急送一队人马来协助守备石厂,以免又遭敌人夺回。他在敌人留下的战马中挑了两匹,给两名线眼骑乘,嘱咐他们尽快到达通传:

    “伏兵已除,南昌城就在眼前。”

    死在这场奇袭里的民兵一一被抬到营地中央排列着,并以帐布盖着尸首。

    邢猎支着仿倭刀,早已站在那空地上,默默瞧着不断排起来的死尸。

    徐诚则四处做着点算的工作。他内外的疲劳绝不下于任何一个民兵,只是用意志抵抗着,绝不给部下看见。

    终于他也知道最终的数目。从遗下的尸群粗略估算,义军一共击杀了大约二百个敌人左右,另外约五十个敌兵已重伤奄奄一息,三十多人受创,无法及时逃走而被俘虏。

    至于己方有三十八人受伤,超过半数是轻伤,治疗后就可重投战场。阵亡者则为九十八人。

    这就是打下义军第一场胜仗的代价。

    徐诚看着空地上的部下尸体,得到这个数字,甚受震撼。这么短的时间里,死去了全队两成多的战士,战斗的过程比他本来所想还要危险和酷烈。整支奇袭部队,刚才其实已被削弱到几乎难再在厚实的敌阵里前进,只是发生得太快,他们没有察觉,如果敌军再多拖延一阵,情势可能已经逆转。

    而他们能够打到这个地步,还是全赖有邢猎、闫胜与川岛玲兰三位武侠在阵,否则如今这个战果连摸都摸不到。

    徐诚看见邢猎,也就走了过去,与他并肩而立。徐诚本人学过一点武艺,身为军官亦见过不少武林好手,但像邢猎等三人刚才在沙场上表现的战力,超越了他的想象。徐诚从来不相信,个人的武力,能够如此左右一场战事的胜负。

    “将军。我们打了漂亮的一仗。”徐诚说。而且这胜利意义重大:义军动用了最少的兵力,以最短的时间,翦除了进军南昌的唯一障碍;主力军将以最盛的精力锐气,直敲南昌城大门,而且不必担心宁王大军及时赶至。

    但是邢猎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凝视地上的尸体。他知道徐诚并没有说错。无论怎样看,这次奇袭都是绝对成功。即使眼前同袍的死尸再增加一倍、两倍,只要是为了胜利,他还是会毫不犹疑地下同样的命令。

    但即使如此,在这个刚刚战胜的时刻,在将要再次举起兵器作战之前,邢猎选择了悼念而不是庆祝。

    从少年时代起就久经战阵,邢猎怎不明白战争就有人死亡的道理?冲在最前头的他,总是尽每一分力,想在最短的时间里多斩杀一个敌人,因为那就代表他率领的士兵多一分生存的机会。但无论是谁,无论具有多大的本领,也无法完全阻止战友牺牲。他不能,王守仁也不能。

    由庐陵之战到这一仗,邢猎很清楚自己所指挥的那一张张脸孔,有些以后都会在世上消失。而用激励的言词送他们去死的就是他自己。无论那是多么必要的战斗,为了多么崇高的理想,这事实也不会改变。

    而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拒绝对死者麻木,就是拒绝遗忘。

    邢猎到了今天,还是会常常想起薛九牛。那健壮而年轻的生命,在庐陵为了救助他而消逝。他仍然记得那少年永远不会长大的脸。大概以后都不会忘记。

    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然而邢猎时刻提醒自己,永远不要忘记那些生命的重量。每个战士的命都是平等的。要是忘了这一点,就只会被权力和欲望吞噬,总有一天再没有人会为你而战斗。

    在邢猎身后的几十步外,川岛玲兰坐在一块倒下的石碑上歇息,用布抹拭着大刀。当年她带着这柄刀离开萨摩国时,它还是新铸的,未经过任何战斗;如今七年已是战迹斑斑,刃口也有多处凹陷了。她用指头轻轻抚摸那些凹口,仔细察看过,并没发现刀身有危险的裂痕。她在想,下一场战斗之前,要稍稍打磨一下刀刃。

    她不时瞧向邢猎的背影,但并没有上前去找他。她知道邢猎这种时刻在想着什么,也知道他宁可一个人静静地思考。她继续抹刀。

    “你好……”她身后响起一把声音。回头一看,正是刚才负责殿后、与川岛玲兰一同作战的其中一名民兵弓手,此时双手拿着一个油纸包与盛水的竹筒。

    那民兵其实一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川岛玲兰,也就只好不称呼,只是吞吞吐吐地说:“这里……是我们在敌人营里找到的肉干……你大概饿了,请吃一点……”

    民兵目睹过川岛玲兰的刀箭绝技,简直视她如同女武神,即使她是如何美丽,他们都只敢对她恭恭敬敬,绝不敢存半点歪念。

    倒是川岛玲兰却展示出鹿儿岛武家女儿的豪迈,咧着皓齿一笑,放下刀把粮水都接过来,马上就咬了一口纸包里的肉干,一边咀嚼一边说:“太好了,我正饿得要命,谢谢!”

    那民兵的脸红得像快要着火,点个头就急急离开,心里想自己待会在睡梦中,也会看见川岛玲兰这美绝又充满生命力的笑容。

    川岛玲兰吃着肉,一边轻轻抚摸肚皮,喃喃说:“你也饿了吧?真是个乖孩子,这次从头到尾都没有闹。妈妈很快又要再战斗了,到时你也要一样的安静啊。”

    她说时露出的温柔笑容,无比幸福。

    换作是别的女人,在战场上怀着孩儿,必定感到害怕焦虑。但川岛玲兰没有。她甚至觉得,这孩子还没有出生就受战火的沐浴,乃是必然的命运。

    他是我跟邢猎的孩子。是武士的骨肉啊……

    这时沈小五已把同袍的尸体搬完,暂时休息着。他吃着饼时,脑海却还是无法休息,仍然不断浮现刚才战斗的画面,尤其是闫胜那些凌厉的剑招。想着想着他就忍不住,把腰间的镰刀拔了出来,在空中缓缓模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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