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无常印 >第二十三章 花落谁家
    几天之后,三个人都说案子查得差不多了,单莫比吩咐衙役准备第二天升堂审案。

    因为第二个财产继承案比较简单,三个人都没有提出传唤证人,所以审案当天跪在堂下的是董及、万有力。

    单莫比身穿官服,坐在明镜高悬匾额之下,旁边斜签着身子坐着杜鸣。

    史亦临和蒙柔宁正在后院厢房中等候。

    杜鸣首先问万有力:“万有力,我在今春巷子里走访时,听闻你在房子着火前曾欠下赌债,向万达有讨要银子,被万方氏骂了一顿,可有此事?”

    万有力一惊道:“赌债的事情是有,但是我是万达有的继子,岂会因为小小赌债杀人?”

    杜鸣冷冷看着他:“我既没说你杀人,你怎么会想到杀人上面去了?”

    万有力擦擦额头道:“既然审我,自然是怀疑我了。”

    杜鸣道:“听说万达有另有一处雕梁画栋的房子,他和万方氏死后,那所房子和全部田地都由你继承,你也还清了赌债,现在正在准备讨老婆?”

    万有力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没什么不合理吧?”

    杜鸣点点头:“这个合理,那我问你,案发前,你在今春巷子卖火绒的摊子上买了半罐子火绒,这个你藏到哪去了?董及家后院的那半罐子火绒是不是你放的?”

    万有力叫道:“青天大老爷在上,没人看见可不能随便冤枉人啊,火绒这东西家家都用得到,时间过去这么久,我早就生火做饭用光了。”

    杜鸣悄声对单莫比道:“大人,问话到此时,他已心虚,只要用上刑,他定然会招供。”

    此时,单莫比将惊堂木一拍:“万有力,你巧舌如簧,是不是不挨几下板子就定然不说实话?”

    万有力死扛着,磕头道:“清者自清,我不会认下自己没做过的事。杀人的明明是董及,为何今日董及也在堂上,老爷们却只管问我?”

    杜鸣给单莫比使眼色,单莫比却没有理会,也并没有招呼左右用刑。

    如此车轱辘话说来说去,始终也没个进展。

    杜鸣无法,只得退下堂,回了后厢房暂歇。

    皂隶去传史亦临,睡着史亦临临阵退出,不上堂审案了。

    于是蒙柔宁姗姗而来,皂隶也告诉她,斜签着坐在桌案右侧。

    敷一坐下,蒙柔宁便问道:“万有力,你说案发当天晚上你是在水永巷子的老韩家打家具,我前日去水永巷子的老韩家问过了,你当日是去打过家具,也的确是第二天早晨离开的。老韩说是你要求给你准备客房,但你晚上几点入睡,是否入睡,他家人睡得早,根本无从知晓。而且,从水永巷子到今春巷子的距离不远,你完全可以当晚回去,为什么要求住在老韩家?”

    万有力道:“我们做木匠活的那有个准儿,什么时候做完就什么时间休息,废寝忘食的事儿常有,干完活晚了,累了,自然不想走路了。”

    蒙柔宁一笑道:“不想走路了,真的吗?传李贵上堂。”

    不一会儿今春巷子的惯偷李贵上堂来。

    众人不解其意。

    李贵穿一身黑色紧身的衣衫,到堂上跪下,蒙柔宁问:“李贵,你将案发那天晚上的亲眼所见讲述一遍。”

    李贵点点头道:“老爷,万达有家着火那天晚上,我正在他家院子里藏着,打算等他和万方氏睡着了,我进去寻摸点儿东西。不过,当晚,我刚要动手,就见到万有力出现在窗子下面,他用一根木头斜钉在窗户框上,我忙藏起来,后来就看到着火了。我因为是个偷,不敢叫喊,就跑了。”

    听了李贵的话,万有力的身子仿佛被抽筋拔骨一般,颓然堆了下去。

    蒙柔宁道:“万有力,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讲?”

    旁边一直垂头跪着的董及扑上来,用手上的铁链子捶打万有力:“你这个纵火犯,我就知道是你干的,否则你干嘛死咬着让我顶罪?”

    万有力用手护住头,半哭,半嚎叫着:“我也是被逼的,我欠了一百两银子的赌债,可是那老东西就是不给我添这个窟窿,我走投无路了呀。”

    一个旧案立时审结,万有力在罪状上画押之后被收监,董及无罪释放。

    第二日,单莫比将三个传到大堂,请他们谈第二个财产继承案的结论。

    杜鸣觉得自己在前一个案子中失利了,有些怏怏不快。

    单莫比请他先谈自己的看法,他打起精神道:“这个案子是普通的财产纠纷,当朝律例规定父母遗产不能由不同姓的人继承,但也不能由不同宗的人继承,所以如果按照律例严格来操作,郑晴和周九龙都不符合财产继承规定,应该判给同宗同姓之人继承。”

    单莫比不置可否。

    史亦临朗声道:“杜兄说的的确符合当朝律例,如此操作自然是从依法角度挑不出任何的毛病。不过,这样一来岂不是违背了过世的周原文和周柳氏的意愿了。”

    单莫比问道:“那史大公子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

    史亦临脸上表情一变,他深深看了单莫比一眼,道:“这几日打扰单大人了,我不过就是闲极无聊,凑个热闹,过些日子定然到府上赔礼。”

    然后,他看看蒙柔宁道:“还是请这位神探来谈谈吧,我洗耳恭听。”

    蒙柔宁淡淡扫了他一眼,向单莫比施礼道:“大人,在下觉得这个案子虽然看似简单,其实结果的影响要远胜于其他案子。您看,任何一朝的律例都不可能将所有的情况囊括进去,而日常生活中事情是无奇不有的。郑晴自小过继给富户周原文和周柳氏,已经承欢膝下十余年,同时也在两人病榻前服侍多年,周原文和周柳氏临终时将家产留给郑晴也是死前商定好的,这些邻居都可以作证。

    那周九龙曾找到郑晴,想要娶郑晴为妻,郑晴拒绝了,因此周九龙怀恨争夺遗产。如果郑晴不符合律例规定,周九龙其实也不符合继承的规定,所以他实际上没有把握争到遗产,只是想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让郑晴得到,是一种肆意报复行为。

    所以,郑晴是守孝道为老人养老送终的一方,周九龙是贪图美色和钱财,自私自利蓄意破坏的一方。虽然这不是律例方面应该考虑的,但是却是决定着社会风气的好与坏的关键问题。

    所以,我想这个案子不涉及到如何判定遗产归属的问题,因为遗产已经在周九龙递状子之前成为了郑晴的财产,而并没有周原文同宗同姓的第三人出现,所以只需判定周九龙上告不成立即可。”

    蒙柔宁的话音一落,几个男人都愣住了。

    单莫比心中一动,心想:怪哉,竟然和我不谋而合。

    史亦临拍手赞道:“妙啊!蒙姑娘真是令我大开眼界,是这个意思。”

    杜鸣眼中露出叹服之意。

    然后,单莫比问道:“这个案子的确判得四两拨千斤。本官还有一事要问,蒙姑娘找过来的李贵可是真的亲眼所见万有力放火?”

    蒙柔宁轻轻摇头:“并没有,我只是给了他些好处,让他帮我这个忙。我在去今春巷子查看被烧毁的房子时,看到窗子框和门框虽已被烧,但依然能看出边角曾经被钉子深深钉牢过,这在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的。

    案卷中说万达有和妻子万方氏身体上无其他外伤,但是临死前有苦苦挣扎求救的痕迹,两人最后的尸体一个是在门框边,一个是在窗框边。显然是想从门口和窗口逃生,但是门口和窗口被锁住了或封住了,一直出不去,被活活烧死在门框边,窗框边。

    我也只是根据这些情况猜测,既然万有力是个木匠,那就能解释通这窗口和门口是怎么被封住的,所以我让李贵只是含糊地说看到万有力在窗户上钉木条,看见着火了,但没说封门在先还是封窗在先,以及如何放火,因为细节问题一旦对应不上,就会让万有力起疑心,怀疑李贵诈他。”

    杜鸣起身道:“蒙姑娘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谋略和胆识,在下愿赌服输。只是,能否请教姑娘师出何门,也好让杜某输得明白。”

    蒙柔宁还未讲话,史亦临来神了,抢着说道:“这个我可知道,说起这蒙姑娘的师父啊,大名如雷贯耳。”

    杜鸣扔出一个名字来:“是蒙兵求对不对?”

    蒙柔宁浅笑了一下:“是在下的外祖。”

    旁边的人顿时颖悟过来。

    杜鸣道:“在下此次输的心服口服,”

    然后,他对着单莫比作揖道:“单大人,在下才疏学浅,让大人见笑了,就此别过。”

    单莫比回礼道:“哪里,杜前辈学识也很出众,这次破案,杜前辈也有一份功劳,不必过谦。”

    待杜鸣和史亦临走后,单莫比转头看向蒙柔宁,深深作揖道:“没想到我一个区区县令,竟请到了蒙兵求的徒弟做师爷,三生有幸!”

    蒙柔宁大方地回礼:“大人答应聘我做师爷了?多谢大人赏识。”

    “不知蒙姑娘许诺了李贵什么好处,可否由我代劳。”

    蒙柔宁一笑:“这个无妨,就当是本姑娘为大人当师爷的见面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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