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魏逊可能真的是酒喝多了。

    他的身子在牢里度过十几年的磋磨,底子已经被掏空,即便用药物养到现在这样,也不过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很快,他就有些醉意,说话也有些大舌头:“令尧崽子啊,我与你母亲游历过天下大好河山,这世上绝对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她心中志向是什么。”

    “你只管听我的没有错,我不会害你!”

    “我怎么会害自己的儿子、怎么会害孙清给我留下的血脉呢?孙清她……”

    “她没有了啊!”

    说到最后一句,这狂傲自负的老男人,竟然嘤嘤嘤地哭起来了!

    皇甫令尧一脸懵:“……”

    酒后的魏逊,跟平时很不一样,倏地伸手过来拉住皇甫令尧的手,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她的家人也一个都不剩了!”

    “如今,她只留下了你这么一个血脉!”

    “崽子啊,别说你是我的儿子,就算你不是我儿子,我这一切也全都是你的。”

    “……”

    巴拉巴拉。

    不得不说,皇甫令尧内心是震撼的。

    他忍不住把自己代入魏逊的角色,寻思着这个人的思想轨迹,然后发现,倘若自己经历了他的这些事,可能他也会像魏逊这个样子的吧?

    有句话叫做:未尝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也有句话叫做: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魏逊从小经历过什么,皇甫令尧不知晓。

    但他分明有治国之才,却脱离了王庭,为何?

    心里想到这个问题,他就问了出来:“你不是说西魏先皇比较中意你继承皇位的么?为何你要放弃?”

    魏逊虽然喝醉了,但并没有疯掉。

    他不喝酒就已经够疯了,喝了酒之后反而还正常一些?

    “我若不放弃,你以为我还能活到今天?”魏逊冷笑,道:“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被人下了毒。我若留在武都,必死无疑!”

    “所以,我离开武都,放弃了这泼天皇权。”

    “我游历天下,赏遍大好河山的同时,也在寻觅解毒之道!”

    “直到我遇上了你母亲。”

    “孙清也不知道从何处学来的用毒之术,给我把毒给解了。”

    皇甫令尧得出结论:“所以你就给她开了一个琉璃阁?”

    魏逊应道:“是啊,她喜欢玩毒,又不喜欢张扬。故而,就开了神秘的琉璃阁。”

    皇甫令尧没再说话,心道:“瞧瞧,谁能知道,就在帝京外面的琉璃阁,竟然是我母后留下的!”

    谁能想到,柔弱圣母孙皇后,另一面竟然是这样的?

    但皇甫令尧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猛地一把抓住趴在桌上继续喝酒、还在罗里吧嗦不知道在说什么的魏逊,问:“琉璃阁在二十几年前,就已经和药宗有关系。所以,药宗的人与我母亲……是认识的么?”

    魏逊笑了笑,道:“不认识,又怎么会跟药宗有联系呢?无论是我,还是你母亲,我们的身份都不合适打理琉璃阁,故而,特意与药宗合作。”

    如此一来,谁也不会猜到琉璃阁真正的主人,是他和孙清!

    皇甫令尧瞪大了眼睛,问:“你们与药宗的人,有什么交情么?”

    慕将离对那些事,显然是不知情的。

    因为他是柳泉啊!

    用慕将离这具身子的柳泉,只能从慕将离的记忆去了解过去的事,而他一开始十分厌恶这个身份,故而根本没花太多心思。

    他又哪里知道二十多年前——上一代的事呢?

    但皇甫令尧没有想到的是,提到这个问题,魏逊的脸色突然狠戾起来:“交情?我与药宗可没有什么交情,与药宗有交情的人,是你的母亲!”

    皇甫令尧:“……”

    又是他的母亲!

    所以,孙清到底有多少身份,是他们不知情的?

    她留给世人的印象,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罢了罢了,不提那些扫兴之人。”魏逊的酒是真的喝太多了,他有点头晕眼花,抬起头来看向他,道:“不早了,你先去睡!明日跟我进宫去面见你皇伯父!”

    他又灌了一杯酒。

    而这杯酒就是放倒他的关键,喝完之后,他迷迷蒙蒙地趴在了桌上。

    皇甫令尧推了他一把:“喂,我还有事要问你呢!”

    但魏逊却好似睡着了。

    啧,酒品还不错。

    清醒的时候,疯批一个;喝醉了后,反而是个安静的中年大叔了。

    皇甫令尧心里揣着一千个一万个疑问,但见他这个样子,也知道问不出来什么。

    他只能暂时压下,心道:“他清醒的时候鬼精鬼精的,套不出什么话。等明日我再故意叫他喝酒,灌个半醉,再问问!”

    次日一早。

    多年闭门不出的南君王回来的消息,自然不会瞒过四面八方的人。

    王庭中,西魏皇帝自然是从魏逊重新显出真面目开始,就知道了他回来的消息。

    甚至,也已经知道了魏逊带回来一个“野儿子”,要封为世子。

    魏逊这人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王庭,四处游历,别说有一个野儿子,就算有十个八个,也完全不叫人意外。

    不过,这个儿子竟然是从大蜀皇帝皇甫权那里抢过来的,这就——

    西魏皇帝魏睿,年纪也才五十岁,但看起来竟然比魏逊还要苍老年迈。

    皇甫令尧跟着自家媳妇儿给人看病,虽然没学会什么医道知识,但看别人的气色,多多少少能看出一点什么。

    譬如魏睿这个模样,简直比要死的皇甫权还要惨!

    “臣弟参见吾皇!”魏逊昨夜的宿醉,今日还头疼得不行,但说好的事,总是要办的。

    他朝跟在身侧的皇甫令尧看去一眼,给了一个眼神,示意皇甫令尧跪下。

    皇甫令尧一万个不想跪,他抱拳行礼:“皇甫令尧,参见西魏皇帝!”

    忍一时说不定之后能够有用一世呢?

    魏睿这副老骨头,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的样子,说不定比皇甫权死的还早?

    正是西魏皇权更迭的大好时机不是?

    他是大蜀的王爷,用不着对西魏皇帝下跪,即便——他是魏逊所谓的儿子!


章节报错(免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