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旧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伴随着清风送到人的耳边。
树丛深处隐约有微弱的蝉鸣传来,弱弱的是新生的春虫啊,去年那些老家伙们大约都已经腐朽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了吧。
你闻到了吗?
萦绕周身的那些初夏的味道啊。
一只系着绑带的手拈起一片叶子,是新绿的颜色,仿若被水清洗过。
晨时的太阳火色艳烈,冉冉而起,拥有着让人足以直视的光芒,却不远不近,不足以伤害又让人渴望,难舍难分般的被依赖着,就这般,刺破天幕。
本丸中心那栋精巧的绣楼寂静无声,那是一个连虫声都不愿惊扰的地方,唯恐吵着什么奇迹般的,远远观望,那些红色的砖瓦木雕,暗沉沉的融入不知谁人的梦乡。
这人世间最深的羁绊便是刀与主了。
互相牵绊与保护,从不可分割,却也不能够靠的太近,否则便是两败俱伤。
太远了,就觉得难以承受这分割之苦,这些比情人更相思难捱的情愫啊,都藏在了那些深深浅浅的刀纹之中了。
可太近了,却又显得危险。
就像即便是药研藤四郎,也无法阻挡那个男人自戕的决心。
就像两人之间的关系,若即若离,从不真正相交,也从未远离。
白发的男子轻轻推开那扇门,那之后有一个人,他知道,那个他似近非近,似远非远,想要牢牢握紧却也永远没有办法握紧的人。
他转过一道屏风,那屏风之上没有寻常那般的八仙图亦或仕女图,而是以极细的线仔仔细细的绣出了八匹烈马,鬃鬓枣红,双目烈烈,马蹄强而有力,下一秒就像要驰之千里,所谓汗血。
那马群之后有一个身影若隐若现,站于天地交错处,衣角微扬,一切热烈的色彩在遇到她时尽数褪去,只余下她,成为四方之中唯一的存在,抬手护山河,收手为覆雨。
那屏风后该有一个沉睡的人的,被万物拥护,灵力强大,红衣高髻,耀眼又明媚,飒爽的不似女子。
那是连天地都心存敬畏的英灵,身前功绩万千,身后也是英魂永存。
她所存在,便是一个醒不过来的奇迹。
可是……
怎么会?!
男子的眼睛徒然睁大。
拔步床上空无一人,锦衾空冷。
人呢?!
狐狸仿佛被人夺走了最重要的宝物一般连毛都快要炸开来了。
他的眼睛不再是面对着那个人时的柔和温顺,而是一种暗潮汹涌的血色,无边无际的血海蔓延而来,不断地翻涌淹没了这个男人。
那个人呢?!
那个他最为重视的宝物呢?!
珍宝一旦消失,便是毫无理智。
天地蓦然暗下,连星光也不见,失去了宝物,狐狸也失去了他的光芒。
小狐丸的手骨捏的骨骼作响,嘴边的笑容渐渐隐没,显得野性而危险。
那双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眯起,像是敏锐的野生动物在发现敌人的时候的侦查。
……
“清涯大人,真的不需要派人去接那位大人吗?”一身白衣仙气飘飘的仙人弯腰向站在巨大的窥天窗前的青衣男子。
被称作清涯的男子身姿挺拔,器宇轩昂,回头时眉目之间是凛然剑意,脸覆冰霜,但那双眼,墨色如旋涡轮转,也许偶然可以窥得一点柔软,但更多的时候,都是更深的漠然。
以沉香做轴,文水宣为底,微微泛了黄的宣纸显露出久远的年代,蓝如翠鸟之羽,黑如墨锻,分明的颜色,描摹出一副绝世的画卷。
那画上分明是一个女子,坐在镜前描妆,自贴花黄,她身上穿着一件素色的裙裳,发髻束起,簪着一枝银步摇。
边上的木桁上挂着甲胄银盔,那是她的戎装。
镜中倒映出女子的容颜,姿态飒爽,面似珠玉,却又透出几分他人没有的英气,颜色姝丽。
只消是种花家的人,多数一眼就能认出这位的身份。
没错,这就是那史上赫赫有名的将军,那个比则天大帝更早的显露出女子的血性与坚韧的奇女子。
其名:
花木兰。
一道流光穿过苍茫云雾之中,划破白茫苍云,掠过清清池水,留下点点涟漪,惊起无数鸥鹭,连池中的白莲都忍不住微微摇曳,向这位许久未见的大人致意。
那光芒终于落入了大殿之中,穿过了窥天窗倏地钻进了那古画之中。
刹那,狂风四起,杯盘倾倒,花木折腰,殿中的玉珠帘子哗啦哗啦,不绝于耳。
清涯的衣角被风吹起,他身后的弟子被风吹的举袖遮面,他却不动声色,只是将那视线移转到画上。
弟子本是不敢说话的,可这风再吹下去便要将大殿之中的东西都掀翻了,终于忍不住想要开口时,清涯说话了。
他说:“你回来了。”
这位大名鼎鼎一剑万法的剑仙抬起头,露出一个微不可见的笑容。
“花将军。”
话音落,罡风止。
刹那间,天地寂静,万物无声。
那画中对镜贴妆的女子本是低眉细究,可在那画中,却突然见到她的面容倒映在镜中,直视着镜面,又似乎是透过镜子看到了画外的那个人,然后,露出一个笑容来。
那笑是霜叶红遍,群玉山头,终于窥得一星半点那缭绕山雾的山岚露出真面,便是清风拂栏,惹人心醉。
“主人呢?!”
河源下之子也会为了自己主人的安危忧心不已,难以自控。
“主人到底去了哪里?”
容貌精致的少年再次质问,平日里向来是好脾气的,可即便如此,此时也难免带上了急躁。
压切长谷部神色复杂,看着手中拿着的传讯器,上面是时之政府发来白纸黑字的通知:“时政说,主人因为灵体受伤严重,自动回归海的那一边去了。”
“那,那主公伤会好的吧?对吧?”短刀少年急切的挤上前询问。
她受了那么重的伤,从被送回本丸开始就是昏迷不醒,那么严重的伤啊,她,她会死吗?
当然不会。
神情莫名晦涩的压切长谷部此时竟然不知道是开心还是悲哀了。
“主人回到了那一边,就一定会有办法治好这一点请大可放心。只是……”他微微停顿,显然接下来的消息并不太好,让他不想说出,或者说,他宁愿自己并不知道这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