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方见,修行的一天就早早开始。

    作为左文字家的大哥——江雪左文字,虽然脾气性格有些古怪,但却是一个再合格不过的僧人。

    而作为这个本丸中的一员,在再次被唤醒后,他也明显的感觉到了时之政府态度的转变。

    一切都像是那个女子所说,他们似乎就是一个被精心包装的礼物,送到了那个女子的面前。

    时政对他们的要求低到了极致,没什么出阵远征的标准,唯一的要求不过就是要那一位姬君活着。

    多讽刺,作为因为杀戮而锻造出来的刀剑,竟被他人要求着让人活下去。

    就着外面的微光,江雪左文字慢慢穿好了繁琐的服饰,将长长的蓝发捋出衣服,就算是打理好了自己。

    他站起身,外面的天已经开始亮起来了,偶尔能够听见一两声鸟雀的叫声。

    本丸中还静悄悄的,不仅仅是因为早起修行的刀剑少,也因为本丸中现存的刀剑太少了,那一和室的刀剑,似乎已经被那个女子遗忘了,自从第一天,她再不曾唤醒其他的刀剑过。

    这段日子大多数都是他作为近侍。

    这是江雪左文字自己要求的。?

    一是因为他的性子向来淡然又出尘,不太说话,不会像一些性格活泼的刀剑容易冲动,二则是因为他的好奇。

    是的,好奇。

    对于那一个容色姝丽,却尖锐凉薄的审神者,江雪左文字非常好奇。

    那就仅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他难得生出这样的疑问。

    是那个月色下躺在池边哀叹想要得到死亡的人?

    还是那个说他们都是她的礼物的人?

    又或者是那个……

    江雪左文字回忆起那一天,那个女子,在用刻薄冷漠的言语狠狠戏耍了一番乱藤四郎之后用漫不经心的样子救治了一期一振,明明灵力枯竭却强撑着走远了才不情愿的倒下的样子。

    那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百年来毫无波动的心,终于出现了一丝好奇,枯寂的岁月中难得会碰到这样奇怪的人啊,有些想要知道呢。

    于是便主动与同僚要求了近侍的职位,反正本丸中的许多刀剑都不怎么在意这件事情,他们并不在意得到这位新主的关注。

    然而按照江雪左文字着一段日子的观察来,却觉得狐之助最先说出的话并不正确。

    狐之助说,这位姬君最先是想要作为一个阴阳师,可是她背后的那一位大人却不同意,觉得阴阳师过于危险,转而选择了审神者这个安全的灵职。

    可在他看来,她并不想做一个审神者,很可能,也并不想成为一个阴阳师。

    她的行为,似乎是在逃离着什么东西,她离开的那个地方,一定有她不想面对的东西,所以即便是又走进了一个牢笼,她也稍稍觉得放松,而在这之后,想要得到死亡的平静的心便更加强烈起来。

    是什么呢?让一个人毫无生意,只想赴死。

    江雪左文字起身,拉开了和室的门,向天守阁走去。

    据他这一段时间的观察来看,苏散总是起的很早,她的心头压了太多的事情,以致于让她彻夜难眠,她是全然不将自己的身体当做一回事情的了。

    江雪左文字到的时候,看见了可被称为绝色的一幕。

    巨大的屏风隐隐透过一丝光线,那是日出的金红色光,可是苏散披着薄纱站在那屏风前,却像是夕阳西下。

    红色的打在她的脸上,她头上的金钗微微摇晃,光线将影子拉长再拉长,光影相叠,仿若浮世绘上的神女,美不胜收。

    她的眸子中隐隐有秋水晃动,眉眼如山水画卷,眼中死寂一片,没什么情绪。

    可即便如此,也让见到这一幕的付丧神再一次感觉到惊艳,即便是高洁出尘的僧人,高天原上的神明,也忍不住为她的容色动容。

    这样的容貌不应该存在于世,她该是月亮上的辉夜姬,是星河中最璀璨的一颗明珠,她就应该被珍藏在琼楼玉宇之中,来自海那边的绢布,巧夺天工的刺绣,都不过是她的点缀。

    她才是所谓的奇珍异宝,她的存在,就是最大的奇迹。

    这样的人,让人在见到的瞬间,就想把她藏起来。

    但是她快死了。

    再华丽的殿堂也不过是囚困她的鸟笼,她是被人精心饲养的雀儿,华衣珍馐,也阻止不了她渐渐衰弱下去。

    这个世界没有再能留住她的东西了。

    江雪左文字忍不住上前拉住了苏散,似乎也是拉住了这个从容赴死的灵魂,不希望尘世过早的失去这样的美人。

    美人终是如他所愿,收回了空荡的眼神,看向了佛刀。

    她现在的样子又不像江雪左文字曾见过的任何一种样子了,而是带着一些单纯的疑惑,似乎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举动。

    “你做什么?”苏散问。

    “您在看些什么呢?”江雪左文字反问。

    苏散又转头看了一眼那屏风,上面有许多的仕女,围绕着一个弱柳扶风的女子,女子神色冷漠,那就是她自己。

    “看光。”苏散回答。

    “光?”

    “我在看每一日的光,今日,与昨日,好像没什么不同。”她轻轻的挣开了江雪左文字的手,走回了内室,跪坐在几案前,雪白纤长的手指慢慢抚摸过几案的纹路,她看得认真专注,却让人没有来觉得一阵窒息。

    真是孤独啊。

    怎么会有这样孤寂的人,明明宛如昙花绝美,却寂寞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

    她说她在看光,看今日的光,与昨日的光有什么不同。

    这个本丸,或者说的更加小一点,这个天守阁,就像一个鸟笼,关住了她,她也许曾经奋力挣扎过,可是在弄得自己狼狈不堪鲜血淋漓也没有获得自由之后,她就放弃了,转而期许起死后的自由来。

    她也只能期许死后的自由吧?

    “您……”江雪左文字开了口,却发现只剩下沙哑。

    “佛刀,最近怎么总是你?”苏散开口问。

    “您更加喜欢别的同僚一些吗?”江雪左文字说。

    苏散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我都记不清你们,哪来的什么喜不喜欢?佛刀,你这样问,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江雪左文字摇摇头,他天性冷淡,不会说谎,遇到问题,如果不想回答最多不答,他想了想,诚实的坦然:“只是有些好奇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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