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司炉是在狡辩,枕青溪十分恼怒,但无疾在旁煽点两句之后,忽然收到传信,慨叹一声后,向枕青溪转达。

    “刑罚堂的消息。天医谷内族卿世临,罔顾人伦,抛妻弃女,实为败德辱行之徒。判夺其卿氏之名,逐出天医谷。罪徒世临,后为一己之私欲,杀害内族弟子卿雨吟,实为灭绝人性、丧心病狂之辈,着判,剥经脉、毁丹田、枭其首、焚其尸。”

    话音落下,司炉长叹,无疾摇首。

    “杀害卿雨吟?”枕青溪奇道,“是谁?”

    “是我母亲。”虚弱沉闷的声音传来,昏迷中的卿月宵忽然苏醒,勉强翻身,右肘撑着床榻,艰难地爬下床。但因伤重无力站立,只得双手撑在床沿,以免自己摔倒在地。

    卿月宵的母亲?

    那不就是卿世临抛妻弃女之后求娶的寡妇?

    枕青溪一时语塞。

    卿月宵一张苍白冷脸上难得显出些痛苦神情,却仍坚强地向司炉与无疾二人行礼致谢,随后双掌撑着膝盖站起,摇摇晃晃前行,步伐紊乱虚浮,仿佛下一刻就要扑倒在地。就这样看他走了几步后,司炉叹息摇首,一道灵气出手,使人昏睡过去。无疾动作迅速,扶住昏倒的卿月宵后,将人挪到床上。

    “无疾老头,你没听错吧?”枕青溪有些疑问,如果卿世临求娶卿雨吟,为的是进入内族,他若将之杀害,又如何在内族立足?

    无疾回答:“没有。刺华长老亲自审问,不出半个时辰,卿世临将这些年做的龌龊肮脏恶毒之事和盘托出。寂山长老及其余六名刑罚长老皆可为证。”

    “抛妻弃子之人,果然丧心病狂,什么事都能做出来。”枕青溪说完才想起‘赌药’之约,忙说,“糟了。带我回云溪畔,我得问问卿雪。”她脚程略慢,便由无疾带着,一路飞奔回到未名楼。

    卿雪正带着玄缈在外放风。

    玄缈虽仍显虚弱,但精神抖擞了许多,也能下床跑跑跳跳。见到枕青溪回来,玄缈当即刹住脚步,立在原地,有几分局促。他心中虽然已不再惧怕枕青溪,但在枕青溪面前,还是不由自主地拘谨起来。

    “卿时真给你用药了?”枕青溪看他刚刚活泼了不少,随口一问。

    玄缈摇摇头回答:“医仙姐姐晌午时来了一次,在我身体里续了一些灵气。那之后感觉好了很多。”

    “看来天门不朽花还没有送到。”枕青溪算了算时辰,也差不太多了,便先行向卿雪道,“刑罚堂已审过卿世临,我知会过他了,三日后‘赌药’,你想好怎么比试了吗?”

    卿雪怔了怔道:“嗯,这次比解毒。”

    “怎么比?”枕青溪有些好奇。

    卿雪回答:“同时服毒,同时配药解毒,先解毒者为胜。”

    “那你可悠着点儿,别给他毒死了。原本是要剥他经脉、毁他丹田、枭首焚尸的,一旦提前毒死了,就太便宜他了。”枕青溪叮嘱了几句,又向无疾道,“具体的比试时辰,你和卿雪商量一下,随后通知卿世临。哦对,也通知一下刑罚堂,可别还没比,就把人给宰了。”

    “剥经脉、毁丹田、枭首焚尸?”卿雪凝眉失神,回神时问了句,“怎会?”

    枕青溪道:“他杀了卿雨吟。”

    也是卿雪幸运,虽然执着于此,但当日与卿世临和离,否则以这畜生丧心病狂的程度来看,当年若卿雪不同意和离,今日卿雪也只是坟冢内的一具枯骨了。

    卿雪没有回应,愣愣地折回未名楼内,脚步沉重缓慢,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了姐姐,那株蛇信,还在我这儿。”玄缈说着在乾坤袖中一番摸索,将蛇信掏出,捧到枕青溪面前。

    “蛇信?这可不多见。”无疾赞了一句,“庆丰堂的长老惧蛇,所以内族药田没有种植蛇信,广储堂中似乎也无存货。不过蛇信的替代药材很多,虽然少见,却也并不抢手。”

    枕青溪让玄缈将蛇信收回袖中,随后道:“你怎么还没走?”

    话音刚落,无疾便溜走了。枕青溪琢磨了片刻,带着玄缈回到未名楼内,找到了正在房中,对着几株药材出神的卿雪。

    “想什么呢?”枕青溪摆了摆手,让玄缈拖了张椅子过来,自己坐在卿雪身边道,“他本来就该死,有什么可伤心的。”

    玄缈见卿雪还站着,便又跑去拖了张椅子来。

    忽然有人言语,卿雪看到枕青溪是稍显诧异,显然是没料到,枕青溪会来找自己闲聊。

    她苦笑一声道:“从前,他为了前程逼我和离。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或许当年确实是我误了他的前程。但有时看到你——看到宛童,我又会想,分明是他误了我。有时觉得自己是错的,有时又觉得他是错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我就这么来来回回地想着,也不知究竟是谁欠了谁的。”

    听她如此说,枕青溪心觉奇怪:“他抛弃你,你竟还觉得是自己的错?”

    “当年,我们初相识时,也是鉴运之试。”卿雪的语气平缓了许多,稍稍回想一番,才将那些被尘封的从前翻出来,细细诉说,“是三十年前的那次鉴运之试。我去了常翠山山谷,他也是。常翠山山谷中长着一株蛇信,隐藏在沉积的枯枝败叶中。刚进入山谷,我心中就有预感,或许会在山谷内有所发现,然后我就见到了那株蛇信,还未采摘,对面也有人赶来,就是卿世临。我们一起发现了这株蛇信。”

    蛇信?枕青溪瞥了眼蹲在一旁静静聆听的玄缈,他的乾坤袖中,还有一株蛇信。

    卿雪仍在讲说:“蛇信生长在多蛇之地,我们两人一同发现了蛇信后,由于彼此修为接近,也讲不出究竟是谁先发现的药草,对于由谁采摘这事僵持了些时候,也就在这时,一条双首赤鳞蛇出现,趁着我们无暇分心,咬了我们两人的脚踝。”

    “双首赤鳞蛇?那玩意儿仗着自己两个头,一咬就咬两个人,独行的修士反倒安全很多。”枕青溪感叹一句,“不过还好,因为有两个脑袋,所以毒性也只有其他毒蛇的一半,咬一口也死不了人。”

    听枕青溪言语,卿雪浅浅笑起,许是这几日休息得好,也或许是云溪畔的灵气充足,卿雪的脸色好了许多,不似先前那么憔悴,其容颜之秀美也尽数显现出来。

    “虽是死不了人,但那时我和他都不肯先离开,只怕对方半道折回抢了这株蛇信。两日后,各自被咬的那条腿都肿胀了一倍,根本无法行走。这时他才提议,说先将蛇信采摘下来,待回天医谷解了蛇毒之后,再争论归谁所有。我也知道这蛇毒若再不快些驱除,恐怕下半辈子就要拄着拐杖行走,于是答应下来。我们两人采了蛇信,互相搀扶着离开常翠山山谷。一路依靠着彼此,回到了天医谷。”卿雪说着不由笑起,“那时我们都是和你差不多的年岁,争强好胜,导致最后只能一路蹦蹦跳跳地回到天医谷,被亲友瞧见,很是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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