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引?”杜徵听来耳熟,苦苦思索回忆。

    枕青溪则更为在意其出身四字。

    所谓“天地化生”,多为灵奇异物,既不是草木禽兽,也不是人类修士。老者死时,化为一豆灯火,灯熄魂散,余下一颗珠子。

    或许这颗珠子便是天地化生之物。

    枕青溪捏着手中一握大小的圆珠,仔细打量,未能发觉其灵奇之处,只得先妥善收起。

    一旁杜徵仍在苦思冥想,枕青溪催问道:“想起来没?”

    杜徵摇了摇头。

    枕青溪则先与赤金手杖定下血契,其上烙有她的气血印记,此后便归她所有。待血契结束,她心念一动,手中赤金手杖红光一闪,便化作一双筷子。

    “分你一只。”枕青溪将一只筷子抛给杜徵,又将一点心头血弹入杜徵残魂眉宇之间,“妥了,好好练。”

    杜徵举着手中单只筷子:“这吃饭只有一只筷子怎么吃?”

    “说得对,还我。”枕青溪伸出手,作势讨要。

    杜徵笑盈盈将筷子收起:“戳着吃不就行了。走吧。老头说忠义录就是锁钥,看看怎么出去。”

    枕青溪将一缕灵气注入忠义录,信念一动,再睁眼时,便是清风明月。二人现身山顶,却不知是何方位,抬眼一看,月明星稀,唯有北斗明亮依旧。

    虽可借北斗辨明方位,但经七日修习,二人满是疲惫,索性在山顶躺卧休息。

    次日清晨,日出之光耀目,枕青溪迎着日光伸了伸懒腰,敲醒附于刀身的杜徵。二人稍一合计,决定先行返回朱笔阁。于是经五日跋涉,二人方才避开碎星山群内重新焕发生机的妖兽精怪,离开山群。

    直至徒步走至朱笔阁境内,二人都未遇到任何朱笔阁弟子,甚至未遇到任何修士。

    枕青溪感叹,或许二人的气运在此前消耗过多,所以此刻不得不受这份累。

    “何人来访。”

    待枕青溪步入朱笔阁境内时,便有熟悉的声音发出质问,片刻后,声音的主人现身枕青溪面前,正是霜金楼楼主,竹鹤君,一只妖兽。

    “嚯,这一只丹顶鹤,时铎老东西见了指定喜欢,能出不少‘采鹤灰’呢!”杜徵头回见到竹鹤君,一眼认出其真身,不由得出生感慨。“采鹤灰”正是取自鹤身翎羽。

    此前枕青溪也看出此人真身乃是妖兽,今日得杜徵解惑,方才得知其真身为丹顶鹤。

    “宛童娘子。”竹鹤君蹙眉回退半步,面带少许厌嫌之色,随后侧身一旁,抬手作请,惜字如金道,“请。”

    杜徵莫名:“你对他做过什么吗?他怎么这么嫌弃你?”

    “鬼知道。”枕青溪亦是莫名,但一路奔波,她已懒得理会,径直向朱笔阁内行去。刚入大门,便有两三弟子迎面而来。弟子见她,纷纷掩鼻侧身逃躲。

    不多时,竹连坞匆匆赶来,迎上枕青溪后,亦不由自主地凝眉驻足。

    枕青溪挑一挑眉道:“拿身新衣裳来,我要沐浴。”

    二人在尸堆里滚了几遭,又连日奔波跋涉,是该好好洗洗。

    竹连坞甚是贴心,带枕青溪去到后山泉溪内,并于上游焚起一张明火符,将泉溪加热,待水流至她身侧时,已是热气腾腾,温度适宜。又有花瓣落于溪水染香,潺潺涌来,洗去她一身的风尘疲乏。

    枕青溪躺在水中,任由泉溪水冲刷之时,杜徵忽然从她身旁飘过,语气松缓绵软地感叹着:“啊,舒服。”

    “刀魂也能泡澡?”枕青溪有些诧异,“我当剑灵时,也爱躺在水里,只是无知无觉。当人之后才知道,躺水里确实舒服。可见我是个有远见的剑灵。”

    杜徵回说:“剑灵是灵体,无知无觉。但魂魄有知觉。”

    “魂魄还能蒙眼睛吗?”枕青溪坐起身,看着飘在水中的杜徵,他的双眼被一条红布遮住,仅剩下的半个身子,竟还灵活地在水里扭动。

    “当然可以。说起来,你穿好衣服了吗?”杜徵飘荡的身躯忽然停下。

    枕青溪看着岸边叠放好的衣裳,存心戏弄他,便回说:“穿好了。”

    闻言,杜徵嘴唇翕动,念着咒语,将蒙眼的红布撤去。

    “啊,真是个好天气。”杜徵伸起懒腰,目光一瞥,便望见坐在溪中撩水的枕青溪。

    雾气丝丝缕缕升起,如透薄轻纱将其轻轻笼罩。她抬手撩起水花,映着日光晶莹闪烁。片片花瓣随水流过,有花瓣服帖地搭在她雪白的肩上,瓣上露珠随手起手落而晃动,最后沿着手臂滚落,汇入泉溪之中。

    泉溪汩汩,三千青丝缠于水流,随之沉浮。

    杜徵怔了片刻,瞠目结舌道:“你衣服呢!!!”

    “没穿。”枕青溪缓缓没入水中,笑得肆意,“上当了吧。”

    杜徵这才回过神,连忙转身,又将红布召出蒙住眼睛。

    枕青溪则捧水泼去,试图与其打闹。杜徵处处退让,踉踉跄跄躲闪着,最后狼狈地逃回刀身内去。她心觉无趣,便将金环刀浸入水中,又扯一方锦帕仔细擦拭。

    待身心舒快,她才穿好衣裳,蹬上鞋袜。

    此处是为朱笔阁后山,后山之后,便是山崖峭壁,峭壁对岸,便是失鹿崖。枕青溪顿了顿脚,最终未向失鹿崖去,她还没有找到入口,贸然闯入失鹿崖,只会让竹吹云对她更加戒备,令寻找陨星难上加难。

    定了主意,她便往后山入口处行去,竹连坞仍在入口处等候。

    “看来衣衫尚且合身。”竹连坞看着身着青衣的枕青溪,松了口气。

    枕青溪道:“竹风窗呢?”

    “玉竹娘子得知宛童娘子失踪,甚是忧虑,便与守祠长老一同搜山。此前令信已传,应已在返回途中。”竹连坞谨慎说着,随即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枕青溪理理衣袖,准备着见了竹风窗后,仔细理论理论。此前她以为竹风窗不在千秋冢外,是自行与千秋冢较量。但她已知千秋冢并非真正的妖物,并且竹风窗不在千秋冢内,那他当时去了何处?

    又为何将竹弄简等人留在原地?

    竹连坞颔首低声问道:“弄简身负重伤,至今未愈,不知宛童娘子可知缘由?”

    “竹弄简?”枕青溪莫名道,“我让她躲在屏障里后,就进千秋冢了,她受的什么伤?”

    “连坞不知。弄简负伤而归,代执阁主携其前往天医谷治疗,三日前返回,被安置于探风楼,仍在昏迷。”竹连坞忧心忡忡,而后提醒道,“连坞只知,代执阁主探其伤势后,曾唤宛童娘子姓名。”

    “喊我?”枕青溪百思不得其解。

    竹连坞颔首回应,随即又道:“娘子返回之事,亦已传信代执阁主。”

    “正好,去哪儿见他?”先前竹吹云便将妾无惜安排在她身边,她可得好好问问,竹吹云究竟安得什么心。

    “请随连坞往探风楼。”竹连坞携枕青溪御风而行,不足半刻便至探风楼。

    探风楼内,传出阵阵药草的苦涩气息,枕青溪刚跨入楼中,便不由自主掩鼻屏息。药方不同,所用药草不同,煎药、炼丹之时散出的气息也不同。不知探风楼内在炼何种丹药,其气味苦涩辛辣,十分刺鼻。

    停步少许时候,枕青溪方才掩鼻前行,跟随竹连坞一同走上阶梯。越往上走,药味愈浓。行至探风楼六层时,竹连坞方才带她转入回廊,推开一扇对开雕花木门。

    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

    室内因炼药而烟雾缭绕,烟雾之中,一抹点有烫金的淡绿灰格外引人注目。

    竹吹云转眼望来,目光落在枕青溪身上。

    远远一看,那双浅灰泛蓝的眸子格外温柔。

    “宛童娘子,别来无恙?”竹吹云的语调异常平静。

    枕青溪抬手扇开烟气,回说:“九死一生。差点合了你的心意。”

    “连坞,退下。”

    竹吹云一声令下,竹连坞只得告退,临走之前,向枕青溪投去关切的目光。

    待人离去,竹吹云便直入正题道:“弄简身负重伤,至今昏迷。”

    “听说了。”

    “是被剑气所伤,捣毁灵台。”竹吹云话音刚落,便闪身至枕青溪身侧,手掌轻轻搭在她的肩头,“宛童娘子,可有话说?”

    淡淡杀意漫开,环绕枕青溪身畔。

    杜徵试图现身发声,枕青溪探入袖中,压了压刀胆,示意他切莫妄动。

    肩头那只手,仍旧纤细清瘦,两指锁扣着她的琵琶骨,掌腹压在肩上,灵气一出,即可废去她半边身子。竹吹云这一轻描淡写的一搭,已是杀心。

    “天医谷能治吗?”枕青溪好奇,受剑气捣毁灵台,竹弄简竟还保住一条性命,实在令人惊讶。莫非是天生的灵台敕印救了她一命?

    竹吹云声音依旧平稳:“劳烦辛榕姥姥开具药方,可暂时保命。”

    “辛榕救她一命,你要取我性命,恩将仇报?还是说,修习剥魂眼之人毫无道义可言?”枕青溪语带讥讽,字字是刺,回望竹吹云时,神情多有挑衅。

    她倒要看看,竹吹云这杀心,是否是真的要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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