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冷淡地撇过头,嫌恶地扯唇道：“瞎发什么神经？”顿了顿，脚在地上踩了两脚，道,“走了,返校。”
说完就没再理会许行之了,一个人朝前走，甚至还走出了雨伞覆盖的范围。连绵的细雨扑打下来，女孩儿的背影漂亮而倔强。
许行之在后面，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跟了上去。他身子微微前倾，蓝伞恰好把两个人都遮住。
“跟紧我,”他说,“别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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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学校的时候,运动会已经完全结束了。最后一个上午学生会会长临时离校,落下了不少烂摊子。高三A班的两兄弟林超林泽被揪过去批评了一顿之后，又被可怜巴巴地凶去处理许行之没办完的差事,苦的要不得。
他们两个口风倒是紧,到死也没跟别的同学说许神出去把妹了,但是别人想也想的到。一时半会儿,谣言传的格外的凶。
陆六其实还没意识到什么,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两个门卫看着她，然后皱眉,道：“唉，小姑娘,你不是……”
陆六内敛地笑笑,说：“是我。上午真是对不住了,当时有急事。”
她身侧站着许行之，少年略微思考了下，含蓄地补充道：“我们上午其实是要一块儿出去买运动会需要的东西的。她跟我因为这事吵架，走的急了，所以才会那样做。”
门卫：“……”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
虽然是这么说他们两个有几分不信，但是年级那边确实没过来通报什么逃校学生。两个人对了会儿眼神，最终还是决定放行了，说：“行吧，以后别这么莽撞了，我们毕竟也要靠着看门吃饭的。这一次既然是学校让你们出去，我就不记名了……”
顿了顿，看向许行之，“会长以后也要记得登记。”
陆六眨了眨眼，有些抱歉。
她性子上来的时候就会格外冲动，做一些自己也意料不到的、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当她回过头的时候一看，这些事确实是自己做的没错，就哑然无语了。
冲动性做事，说的就是她这种人。
好好地和门卫道完歉后，他们两个走进学校里面去。许行之左手撑着一把伞，唇侧含笑，稍稍撇头，对她说：“感觉如何？”
“……不怎么样，”陆六看了他一眼，皱起眉头，低声回答道，“有些对不起他们。”
点到为止，话都说到这里了，许行之只是点点头，没继续说下去。
电话再一次打来，许行之低头看了一眼，还是陈班那边的。再不过去，估计这事儿真的能闹大了。
陈班左右还是觉得他们两个还是小孩子，所以这事没禀报到年级主任那头去。许行之在心里暗叹了一声，道：“陆六。一会儿到了地方，你仔细听我说。”
陆六抬起头看他，不自觉地皱起眉头，表情格外的严肃冷淡。
他扯唇，淡淡地开口，却带了几分温柔：“老师就是老师。这世上没有任何老师，希望自己的学生出事。”
陆六愣了下，抬起头，正对着他澄澈的眼眸。
许行之微笑着，带着几分揶揄，饶有兴致地看她：“你也可以叫我——许老师。”话音喑哑，微醺，勾的人心尖儿痒痒的，分外撩人。
“……”陆六道，“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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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班在高三年级办公室里面等他们。
这时候借用教室不行了，其他人已经在里面上课了，分析刚考过的试卷。陆六到现在也没知道自己的成绩，只能先和许行之硬着头皮去办公室里头见陈班。
逃课再加上涉嫌作弊，不用想也知道白采兰现在的模样。平日里她就一直不相信陆六，这次不知道又生出什么事端来。
陆六叹了一口气。
分明是母女，现在却闹的跟仇人一样，说是仇人也算不上，就像是这辈子最疏离的陌生人。看见了便是看见了，做错事生气都不会的。
踏、踏、踏。
转瞬间，已经到了门口处。许行之早已把伞收好，他过于细心，伞的每个褶皱都要处理好，理的整整齐齐后才站在帘子后面。
陆六甚至还有几分闲心开玩笑：“许行之，你该不会是处女座吧？”她看着那被扣的格外齐整的伞，忽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本来只是用来打趣舒缓下氛围的，没想到对方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嗯。”
陆六：“……”真他妈遇到了一个处女座。
她率先掀开帘子，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前方。
陈班还坐在初见时候的位置上，只是对面的座位不像是以前那样空荡荡了。他对面坐着一个好看的女人，皮肤白皙，容颜虽然憔悴，没有多少精神气，却还是美丽的惊人。
陆六和许行之的出现，现在已经是他的救星了。
陈班看着到来的两个人，不自觉松了一口气。半晌后，那刻板的脸上写满了严肃：“回来了？”他拔高声音，很有些生气，“许班长，你说你今天做了什么了？！”
“陈班。”许行之扭头看了一眼办公室里的人，这时候满满当当的坐满了其他班的老师。只有一些座位空着，应该是去上课了。他道，“你确定要在这里说吗？”
说话期间，陆六和白采兰打了个照面。
白采兰面容格外的冷淡，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陆六忽然觉得有些难堪，她在任何人面前丢脸都可以，可是在这个自己的亲身母亲面前……
似乎怎么做都是错，从来都让她自己觉得无地自容。
这是她的亲生母亲。
陆六站在那里，身体忽然僵硬了。她盯着白采兰看了许久，最后扬起唇，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痞里痞气的笑来：“妈。”她清楚地看见，在这一声过后，白采兰的脸色更冷了几分。
这哪里像是母女呢？
陈班正准备训斥许行之，忽然感受到了气氛的僵硬，连忙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白采兰，又看了看站着的陆六，头疼的要命。他咳嗽了一声，只好先压下自己心头的怒火，说：“行了，都过来，什么都仔细说。”
家长和孩子有矛盾，一般都是老师当调和剂。在这种情况下，老师不能多说孩子的不是，否则会加剧矛盾。
许行之走在前面，陆六跟着他。
走到陈班的面前的时候，陈班再次抛出了之前那个问题：“我就不开口问了，你们自己说，上午做什么去了？”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回答——
“与你无关。”
“弥补错误。”
前一句是陆六说的，后一句是许行之说的。
话音落下，陆六抬起头。她来时是很乖巧的，现在却变了个样子，双手抱臂，冷冷地看着白采兰和陈班，道：“我他妈出去关你们什么事？”
“陆六！”白采兰坐不住了，在那里低声呵斥她，“你怎么和长辈说话的？这就是我教你的吗？！”
陆六说：“不好意思，你没教过我什么。我也没有什么教养。”
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
陈班脸上公式化的笑也凝固住了，这时候张了张嘴，也不好质问陆六作弊的事情，皱着眉想了半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好客气地打圆场说：“陆六妈妈，做家长的要好好对孩子，这种时候不能骂也不能打……”
他最烦碰到这种情况，家长和孩子不和，这样长大的孩子通常是问题学生。可是不管不行，管也不是，左右都为难。
陆六张了张唇，刚准备开口，许行之拦住了她。
他看得出来陆六现在脾气格外暴躁，没准什么话都说的出来，面色依旧平静，温声开口，道：“白阿姨，陈班，我们现在能换个地方谈这件事吗？”
陈班看着他最喜爱的学生，犹豫了下，摇摇头，拒绝了：“不行。现在各个班级都在讲试卷，没有空地，只能在这里说。”
虽然在这个地方谈事最好，可是方才几个人的低声争吵已经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全办公室的老师表面上是在做工作，实际上是抬起头，暗自偷窥着这里的发展。
许行之目光平静，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然后抛出了自己的意见。
“陈班上午说错了，他觉得陆六这次月考抄袭了。可是我认为——”许行之认真地看了陈班一眼，又看了白采兰一眼，嗓音冷淡地道，“她没有抄。”
很平静。
就像是湖面格外的平静，没有什么波澜。落叶悠悠转转落下，然后几不可闻地落进了湖水里面。
静的掉根针都能听清楚，也是令人尴尬的沉默。
陈班说陆六错了。
可是许行之说，陈班错了，白采兰错了，他们最认为做错的那个姑娘，才是无辜的。
她那样自傲也那样自卑，所有的暴躁和狂怒，都是她最完美的保护伞。
许行之抖了抖右手上握着的伞，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姑娘以后，没有必要用那层外衣保护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