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甜心馅儿 >第 37 章 第三十七章
    “我觉得她现在需要的东西还挺多的,”护士唐棠看着他道,“如果病人不出来的话,就把所有东西放在门口,她饿了自然会出来自己吃,渴了也会出来拿水喝。”

    苏明祁嗯了声:“这姑娘挺像野生狸猫的。”

    “狸猫?”

    “爪子尖,长得好,还凶。”苏医生笑了下,温和地道,“不敢承人好意,不是狸猫么?”

    他们两个边说话边并排离开,闲言碎语在慢慢交谈陆六的病情。苏明祁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观点:“病人需要充足的个人空间,禁闭使她拥有一定的安全感。在此同时,准备好所有需要的东西放到门口,她的病情不要对任何人开口寻求帮助。”

    正准备找所有护士寻求一定物资补助的唐棠愣了,疑惑地歪头问他:“为什么?”不是人越多来温暖心理疾病的人越好么?

    “因为,”苏医生说,“她想当个大家眼中的正常人啊。”

    心理疾病在国内发展至今,虽然随着科技进步在不断普及知识,可是患者还是面临着极其困难的处境——别人的不理解,或者是过分的施舍和同情。

    两者带来的关注使他们格外的痛苦不堪,绝望者选择轻生一了了之。在另一个世界他们或许会拥有理想的绝对国度,那里没有歧视,谩骂,和冷眼。

    我国曾有一个典型的例子:患有典型抑郁症的女孩儿将家当做最后的港湾,可是母亲不理解女儿的痛苦,一味的施加压力。后来女孩绝望自杀,在微博写下最后的阐述:

    “我把家当做最后能去的地方,可是你却赶我走。”

    这一直是个难解的命题。

    到底什么时候,所有人能把精神疾病当做一种普通的病,它与骨折、内脏受损等疾病没有不同,平常心对待,把他们看做正常人呢?

    “别对他们有太大的关注,只需要陪伴就好。”苏明祁淡笑着总结道,“那个男孩儿是懂的,我们要等到她主动愿意走出自己的世界。”

    他们走到了苏明祁的办公室门口,苏医生和若有所思的唐棠道别了声,然后一个人走进办公室里,打开了监控视频。

    屏幕上的陆六还在低着头做什么手工,身边放着层层叠叠的白纸。纸张被撕碎了,或者拧成了结实的布条,然后紧紧地捆绑了起来。

    她做的太认真也太投入了,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旁人走不进去,她也不肯出来。

    苏明祁看着看着,忽然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他身体向后倾斜,倒在座椅上,心里叹声。

    别再做傻事了,他想。有个男孩儿愿意每天为你送花,等到你好转的一天呢。就跟个小骑士一样,死心塌地的守护着他的哑巴公主。

    大家都希望你好起来呢,被世界宠爱的小病人。

    -

    陆六病房外堆积的东西原本只有花、书、还有面包和牛奶的,可是渐渐的,外头堆的东西越来越多,物品种类也越来越丰富。

    才开始只是唐棠在往这边送,后来是医院的护士们,再后来是其他病房里的病人。

    唐棠嘴把的很紧,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个病房里的到底是谁,生了什么病,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这里面的似乎是个孩子,读高三呢,挺让人心疼的。

    其他病房里的大多是年长的病人,提着个小篮子,抓了一把自己的慰问品就往这里送。有不小心撞见的病人家属纳闷道:“这干什么呢?”

    二楼住院部的刘先生憨笑了一声,提着自己满是牛奶的篮子道:“听说这儿有个高三的孩子,这可不能耽误,营养得跟上。”

    三楼住院部的李太太也多嘴了一句,说:“是啊是啊,我们这儿慰问品也多,高三重要,人生关键呢。我外孙也今年高二了……”

    来的人越来越多,步伐也越来越匆匆。他们有中年人,也有老年人,也有不知情的孩童,拿着东西往门口一放。

    一般不可能发生的事,硬生生在这个医院里发生了。早先是护士之间互相过来送东西,后来是其他病房里听到风声的大人们。

    在他们眼中,高三累,高三受苦,可也是人生转折期,关键期。谁家都有孩子,也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跌倒的时候,能有人帮一把。

    将心比心,大抵说的就是这样。

    有个老太太把生鸡蛋放到门口后喘息了一声,拉开嗓门朝着里面喊道:“姑娘别有太大压力,尽力就行啊——”

    身旁的人拉了她一把,不赞同道:“走了走了,人孩子害羞呢。”

    一群人慢慢地来,又慢慢地离开了。院方对这件事完全没有部署,也没有号召人去关注,可就是一个人先开始做,后面的人听了,选了选自己的东西,也跟着开始做了。

    第一个人说,这孩子高三,受了挫折;第二个人说,高三关键,孩子营养得跟上;第三个人说,高三压力太大,孩子们辛苦了。

    人人传下去,然后他们说:“挺想帮一把的。”

    温暖和关怀是伤痛的止痛药,跌倒了,别人帮你吹吹,就起来吧。

    苏明祁在监控器面前一幕也不落地看完了那些人的来,也看完了那些人的走,忽然就笑了。

    他伸手关掉了面前的监控,伸了个懒腰,准备去吃饭。

    从早上到现在,陆六一滴水没喝,一粒米也没吃,他也是。

    -

    房间里,房间外,都是静悄悄。

    年轻的姑娘坐在她的病床上,面色依旧苍白,脸也瘦了一些,丝毫不感觉肚子空荡荡似的,只是低头摆弄着手上的卫生纸条。

    窗帘依旧是拉的紧紧的,外头今有些余光透进来,屋子里灯也没开,有些昏暗。

    无边无际的暗与压抑,手上的活计让人厌烦至极,可她好像跟没有意识一样。

    陆六就这样做了很久,“撕啦”的声音响在房间里,是这里唯一的声音。

    渐渐的,外头的天色昏黑了,窗帘再也不用挡住光亮了。她本该毫无知觉的,可是低下头,只能摸到不知名的东西。

    肚子有些疼。

    那疼才开始是轻微的,后来慢慢的剧烈起来,逼迫陆六不得不重视自己的肚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态。

    已经很差了。

    一天一夜没有进食,没有休息,面色憔悴苍白。眼睛里没有什么神采,聚焦都难。

    她模模糊糊地记起自己该去上厕所了,可是单独病房里没有厕所,要去的话必须开门出去。

    可是外面好黑啊,真的好黑啊。

    白天她不敢去,她怕人,怕见到熟人,也怕见到陌生人。那些人无论是笑着还是面无表情,她都觉得对方在看她,带着讥讽的意味。

    于是陆六惶恐。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不吃不喝都可以,只是拿着白色的卫生纸做着简单而又枯燥的事情,那重复刺耳的“呲啦呲啦”声,让她莫名的觉得心安。

    记得小时候好像也做过这样的事,陆六模模糊糊地想,那时候好像她得了水泡,被勒令停止学习,回家一周,生怕传染给其他人。

    “只有得过水泡的人才不怕水泡。”

    陆六还记得这句话,可是那时候家里没有人得过水泡,于是小陆六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房门禁闭着。除了吃和喝以外,白采兰不会来见她。

    她当时好寂寞啊,于是就随手拿着床边的卫生纸,这边撕一点,那边撕一点,最后再串起来,做成各式各样的小人。

    那七天,她一直是那么过的。孤单了用小人来演戏,最后玩着玩着,就睡着了。

    陆六抽了抽鼻子。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外面似乎没有一点动静,走路声都没有。低下头来犹豫地揉了揉肚子,陆六小心翼翼地抬起腿,踩着自己白色的拖鞋。

    她走到门口处的时候偶然听到了一声风声,吓的眼睛睁大了些,身子在轻微的发抖。等到那风声过了,依旧是怯怯的模样。

    站在门口很久,忍到最后肚子实在受不了了,陆六才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扭开了面前的门。

    外头的灯是柔和的,带着一点明黄色,温柔地照在门口的所有物品上。堆叠在一起的物品有些太拥挤,颤颤巍巍的。

    陆六站在那里,都显得有些小。

    陆六呆呆地站在那里,她总算明白为什么会有动静了风声吹过那小山丘似的一堆堆物品上,最上面放着的一本书被吹的翻页。

    有很多。

    无论是食物,还是其他的生活物品,一应俱全,都在这里。陆六呆楞楞地盯着最上方的那本童话书,风吹开,露出扉页上的黑色手写字体——

    Monday,星期一。

    有花瓣零零散散地吹拂在半空中,空气中满是花的清香,这场景似乎是少见的唯美。

    陆六站在那里,呆呆的,她隐隐约约地感觉面前有个少年,那少年眉眼清秀漂亮,唇绯红,微微扬起,冲着她微笑道:

    “周一,我送你《小美人鱼》和三色堇,我开始思念你。”

    今天是周一。

    他在想她,她感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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