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一路清尘 >第 119 章 chapter 119
    句如渠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依旧躺在陈海阑的军帐内。

    身着未缕,发丝湿润,肌肉酸痛,一切都还是自己昏睡前的样子。

    唯独捆住她的绳子已经被取下然后给丢在地上,而陈海阑也不见踪影了。

    天已大亮,阴雨绵绵的黑夜已经过去,但那些由诸多说不出的原因所造成的误会却横亘于心。

    回想起昨晚,心悸怔忡之感令句如渠喘不上气来,特别是当她看见床上的落红后,眼泪再次从红肿的眼眶溢出。

    是怎样的决心和恨意才能让陈海阑对她自己下这般狠手?

    她避开血迹下了床,捡起地上变得皱皱巴巴的衣裳穿上。

    这期间她一直在蹙眉忍受身体的疼痛,并且当她将衣服穿上后又禁不住地打了一个寒战。昨晚她们淋雨归来,那之后湿衣服就在地上堆积了一整晚,尽管大部分已经自然风干,但叠在一起的部分依旧又湿又凉,穿在身上就是要有多不舒服就有多不舒服。

    稍稍运转内力温暖身子,然后句如渠就在凌乱的房间中翻找出了自己的玉笛。

    这是在她和笑天摇还未决裂时得到的乐器,当然就和谢灼亭的那把木琴一样,她也将它当作武器。郎溪楼的人多以乐器防身,但真正能用乐器展现超强杀招的也仅有笑天摇、句如渠、谢灼亭三人罢了。

    但是如今……

    句如渠的神情是受尽苦难后的疲惫。

    三年前的判决一下来,句如渠就被张华岄派人送到边疆,那段本就坎坷的路被张华岄刻意地种下了荆棘,一路上的暗杀不断,重伤未愈的句如渠差点没能挺过来。

    后来谢灼亭依从笑天摇的吩咐带人将她救回,实则却是将她送到另一个虎穴狼巢之中。在谢灼亭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笑天摇用尽手段打压着句如渠,她将句如渠安排在郎溪楼工作,任由平日里对她心怀妒忌的人对她肆意欺辱。后来更是将她的下落透露给张华岄,以致于后来句如渠被萧木秦抓到了灼夭楼,而那又是另外一个深渊。

    谢灼亭在得知真相后屡次想要手刃笑天摇,但又碍于笑天摇和张华岄那层身份而不敢轻易动手。

    至于句如渠本人也无法做出反抗的行为,因为她被句鸿俦等人的性命所困扰,所以也只能将血泪咽下去。

    笑天摇一方面在报句如渠的毁容之仇,另一方面又费尽心地想要将她体内的罹心蛊拿出来,可惜她始终没能得逞,句如渠不仅仅熬过了殴打和侮辱,罹心蛊也好好地留在她体内。

    苦熬三年,句如渠终于得到陈海阑在边疆旗开得胜的好消息,于是她放出自己的行踪消息,陈海阑果真就找上了门。

    因着担心笑天摇和张华岄很有可能会想到拿陈海阑来威胁她,句如渠便一步一步引导陈海阑发现真相。

    至于那个早已和她恩断义绝的师傅……

    句如渠握紧了拳头。

    笑天摇的真实年龄超过一百,一直在与天斗争的她依旧斗不过天,生命力已然耗尽的她终于在前几日撒手人寰。

    就在柳新意昏迷的那几天,笑天摇身染风寒,彻底一病不起,郎溪楼上下人心惶惶,无论是依附笑天摇的还是妄图夺得楼主之位的势力都蠢蠢欲动。在她染病后的第三天晚上,句如渠跪在她的床前亲眼目睹了她断气的过程。

    笑天摇断气时的脸狰狞恐怖,句如渠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的授业师傅终于死在了她的面前。

    她的杀兄仇人终于死在了她的前面。

    笑天摇太强太狠,句如渠在她面前就是一只雏鸟,所以句如渠选择用时间来结束一切。

    历经三年快四年的时间,句如渠终于将笑天摇给熬死,从今往后就再也没有人可以将她的自尊践踏了。

    至于她力排众议继任楼主一事早就有所安排,祝汞楼的介入更是让这成为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场持续多年的生死局眼见得就要分出胜负,如今仅剩下陈海阑体内罹心蛊需要处理。

    句如渠端坐于梳妆镜前,仔细地打扮好后走向帐外。

    一掀开门帘,一柄长剑就直击句如渠的面部,句如渠神色一凝,手腕一翻便用玉笛袭向来者肩膀。

    管向阳用肩膀生生受下这一击,持剑的手虽颤抖却没放下。

    “句姑娘。”管向阳板着脸孔,“请您回去。”

    以往他在众人面前都唤她为“甘姑娘”,如今却突然换成了“句姑娘”,这立刻引起了句如渠的怀疑。没等她问出口管向阳就再次往前逼近:“请句姑娘回去。”

    屡次三番被他拦下句如渠也倍感不耐,她凝神道:“你为何拦我?”

    “属下只听从将军吩咐,将军不让您离开此处属下就会拼命拦住您。您大可以强闯,若您真的离开了,属下和这里所有的将士都会为自己的失职而自尽谢罪。”

    “你!”句如渠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既想闯出去又不敢闯出去,只好忍住怒气道,“是陈海阑叫你这么说的?她人呢?”

    管向阳不卑不亢地说道:“将军只吩咐属下将您看好。您需要什么尽管说。”

    句如渠气得牙痒痒,却怎么也不忍真的拿这群将士的性命去赌陈海阑在他们面前的威严,只好抛下一句话便回到帐内。

    “那给我打一盆干净的水来。”

    片刻后,句如渠用力地嚼着馒头当作泄愤。这管向阳倒挺会来事,他不仅送来了好几桶热水,也送来了热乎的早饭,甚至还特意找来了新的衣裳。

    可惜句如渠还是生气,当然更多的是忧虑,因为她现在迫切地想知道陈海阑的下落。

    那陈海阑究竟去了何处?

    现在的她正在医馆听阿苒为她分析陈涑流的病情,只是她眼底乌黑,神情恍惚,显然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小陈?”只有在私底下阿苒才会这么喊她。

    陈海阑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着某个方向露出愤恨的表情来。

    “小陈!”阿苒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陈海阑便用阴沉的视线扫过她。

    阿苒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干笑一声:“我说要尽早进行换血手术了,陈姑娘的情况撑不了太久。”

    陈海阑这才有所反应,她站起身来:“那你尽管安排。”

    说罢她就走出医馆。

    阿苒看见她和夏闲低语了几句,而后者竟是露出颇为震惊的眼神,阿苒心中疑惑却没多管,毕竟她只是个给人看病的。

    ————

    今日的早朝颇为不同,在场的所有的大臣都从陈海阑阴郁的表情感受到了几分不安,平日里和她走得比较近的大臣上去问好都没有得到回答,这下大臣们就更觉不安。

    不仅是陈海阑,大臣们发现云霄殿外突然多了好些个将士,将旗上的“渊清”二字表明了他们的来路。

    渊清将军为何突然带兵围住了云霄殿?

    没人怀疑陈海阑会反叛,毕竟她可是放弃了好几个继位的机会,所以群臣只是稍感不安却没有觉得害怕。

    待擎川城的在籍官员如数到齐,陈海阑就在众臣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踏上高台。

    白靴最终停在了龙椅之前。

    她抬手抚上椅背上方的金龙,这样似乎摸不出什么感觉来,所以她摘下御寒用的手套。

    手掌一触即觉寒凉,金龙的温度低得刺骨,陈海阑却因此更觉清醒。

    之前她不懂,为何众人拼死拼活就为坐上这冰凉的座椅,明明有更多比龙椅要来得温暖、柔软的位置。

    高处不胜寒便是如此吗?

    祖父为保住这份寒冷将无辜的句廉害死,父亲为保住这份寒冷备受煎熬,句鸿俦为争夺这份寒冷宁愿卧薪尝胆多年,张华岄和左化启为争夺这份寒冷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就连曾经的自己也想替陈国子民夺回这份寒冷。

    可他们都不快乐,死的死病的病疯的疯。

    可陈海阑突然明白了,当她想要护在手心里的人背叛了她之际,她突然就明白了权力的重要性。

    拥有权力,世界万物都是她的,何况是一个句如渠?何止一个句如渠?

    下身还在隐隐作痛,那是陈海阑自己伤的,也是句如渠伤的。这份疼痛在时时刻刻嘲笑她的愚蠢。

    蠢在哪?

    蠢在付出真心,蠢在爱情当先,蠢在她放弃多年的打拼甘愿将皇位拱手让人。

    陈海阑细细地描摹着龙头,任凭整个手掌冷下去,任凭指关节被冻得无法弯曲。

    她突然转身,大力挥起披风,以一种十分狂妄的姿态坐了下去。

    即便是隔着好几层衣服也被冷得发抖,可她还是坐住了。

    群臣已然看呆,他们万万没想到陈海阑会当众坐在龙椅上。要知道,一个没有玉玺的人坐在龙椅上就是要篡位啊!

    陈海阑竟想要篡位吗?!

    陈海阑挺直了背脊,冷冷地看着众臣,摘下将军令牌抛向下方。

    令牌砸在地毯上发出闷响,但这道声音却令众臣心生恐惧。

    陈海阑道:“本将为国尽忠多年,想拿这个皇帝的位子当作报酬,各位是否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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