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暖椅上，梁凤开始给我扎针。
扎完针，梁凤照例坐一旁抚琴。
壁玉拿出一双崭新的棉鞋。
“是给林生的鞋子吗。”
“是。明日他来拜太后时拿给他。”
“他自小在江南长大，经不住北方寒冷，每年冬天都要冻脚一回。可给他缝了压棉厚鞋垫子了？”
“鞋垫子倒忘了。我连夜给他缝一双也不迟，只是年前做了好几套棉衣，手边上等的棉都用尽了。”
我想了想，拿起手边的兔绒套袖，“这副套袖里面是上等的好棉，把它拆了，用它做压棉。”
壁玉笑道：“这是太后你日常戴着暖手的，拆了做鞋垫子岂不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想到林生一脚冻疮来回奔波我就心疼。”
一旁梁凤的琴声陡然停滞了片刻，后又急转直下。
我朝梁凤瞥过去，“刚错了两个调子，别以为我没听出来。”
梁凤也朝我看过来。我怀疑是我刚才年夜饭吃多了撑着了或者是头上的针给我扎出幻觉了，我竟从他眼神里看出哀怨的意思来。
“你瞪着哀家看什么，弹错了还不让说了？”
梁凤没接话，微微摇了头，低头继续抚琴。
壁玉拿过袖套，“那我就把它拆了，回头我再给你做新的。”
“嗯。我记得，年前霍州都护府是不是进贡了一块上好的貂皮。”
壁玉：“是。是罕见的紫貂皮，色泽亮丽，保暖还不透雪，特意献给太后的。年前我将它裁成了个斗篷，开年后太后外出正好外披。”
“给林生吧。他三天两头的宫里，陶府，太傅府来回跑，这么冷的天，还不爱坐轿子，整日里骑个马风里来雨里去的，披上这个就不冷了。”
壁玉笑道：“是。太后对廖大学士真是无微不至。”
梁凤的琴声越来越心不在焉，频频出错。
我好意关心：“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想念父母家乡了？”
梁凤却不领情：“没有。”
“撒谎。你满脸写着几个大字，我，不，高，兴。分明是有心事。”
梁凤：“微臣没有心事，没有不高兴。”
“你有。”
“我没有。”
“有。”
“没有。”
“你敢跟哀家顶嘴？！”
“微臣不敢。”
“我看你胆子大的很，没什么不敢的！”
梁凤不语，无声抚琴。
“别弹了，十个调子错一半，哀家耳朵受不了。”.
干坐了一会后，煜老王爷带萧楠回来了。
煜老王爷还带着一位姑娘，十五六的年纪，模样清秀。那姑娘牵着萧楠，看起来颇亲昵。
“煜老王爷，这位姑娘是？”
“回太后，这姑娘是谢兰。”
“谢兰？谢香的妹妹，谢兰？”
煜老王爷：“回太后，正是。”
我立马皱了眉头，“她为何在此？”
“回太后，几年前，谢氏一族落罪，谢家小女儿本该随谢羽流放闽南，但其因与老臣家的小女明珠相交甚好，故上门求收容。老臣挨不住小女苦苦为其哀求，又念其当年也不过十一二岁，与当年香妃之罪无甚关联，老臣便私下里找了先帝，求先帝恩准老臣收留她到老臣府上为奴，伺候小女明珠。”
“回太后，应了。”
“那她在你府上好生伺候明珠便是，进宫做甚？”
煜老王爷：“回太后，近来小女明珠嫁人了，老臣想，要谢兰进别府，似为不妥。念其到底是皇上姨母，皇上年幼，老臣想，不如送她进宫伺候皇上。想来，血亲之人，若在皇上身边，必定会照顾妥帖。”
“煜老王爷的意思，哀家照顾皇帝，不够妥帖了？”
“老臣不敢。只是，太后前朝后宫两头挂心，且还常有头痛之症，若再多一人照顾，岂不更好。此事，老臣与议阁其他几位长老，包括宋老太傅，都商议过，无有反对。”
我很生气。非常生气。
这哪里是为照顾皇帝。分明是不放心我一个人抚养萧楠，担心我这个摄政太后未来会左右皇帝，特意安插个人在皇帝身边防我。
找个旁人便罢了，非找谢家人来给我添堵。
还非得赶走大过年的送来！
煜老王爷这只老狐狸突如其来的一招真的把我气死了。
阁中七位辅政大臣已经同意，我若不收，待开朝后煜老王爷必定会将此事拿到阁中公开商议，到时候还是会送进来，反倒是我落得个没有肚量容不下皇上血亲的名声。
我只好忍气吞声收下谢兰。
煜老王爷走后，我气的头更疼了。
壁玉奉上一杯茶，“太后，喝杯茶消消气。”
我一把打开，瓷杯落地，声音清脆。
壁玉默默收拾残渣。
“混账！混账！混账！萧麒真是个大混账！死了还给我留这么一个大坑！”我气的大叫。
一旁梁凤忽然迫不及待跳出来：“太后息怒，此事或许与先帝无关。”
“你怎么还在这！”
梁凤指了指我脑袋，我这才想起自己一脑袋针还没拔下。
梁凤过来给我拔针，我冷静了些，问：“你刚才说什么。”
“微臣说，此事或许与先帝无关。或许是煜老王爷为了把谢兰留在皇上身边拿先帝说事。先帝已死，谁知道王爷有没有私下找过先帝。他说是先帝允准便是先帝允准了吗。先帝是何等谨慎何等睿智之人，怎么会给太后留下这么一个祸患。”
我一想，也是。死无对证的事，还不是由着煜老王爷说。我刚才怎么气糊涂了没想到这点。
“你刚才怎么不说！”
“微臣身份卑微怎么敢插嘴妄议。”
“那你现在怎么又敢了。”
“微臣只想为太后分忧，不想看太后生气。”
我再一想，不对啊，他都没有见过萧麒，怎么那么快就想到这里，那么快跳出来替萧麒说话，还那么断定萧麒不会给我留祸患。
“你怎么知道先帝是谨慎睿智之人，不会给我留祸患？”
梁凤眼神好像闪躲了一下，道：“微臣进宫也有月余了，偶尔听太医们闲谈说过。”
“太医们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