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卿在汽车里枯坐了一个小时,外面的阳光逐渐冷却了,透过车窗照进来,已经感觉不到暖了。

    而阮卿就这么呆呆地坐着,睫毛半天都没有眨动一下,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他被副驾驶上面的手机铃声惊醒。

    他吓了一跳,眼睛迟钝地眨了一下,往副驾驶上看过去。

    发现是夏明之的电话,阮卿本来伸出去的手顿时如被烫到一样缩回来。

    他没有接,但是夏明之很快又打了第二遍,第三遍,手机甚至来不及停顿,就立刻又嗡嗡直响。

    铃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着,吵得人头脑发昏,而阮卿却情不自禁地发起抖,他看着手机上夏明之的名字,突然觉得脖子上的颈环跟着烧起来,那个刻在颈环上的名字烙铁一样贴着他的性腺,痛到他几乎难以喘息。

    铃声一直在响。

    可他却一次都不敢伸手去接。

    他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夏明之,他怀孕了,这次是真的有孩子了。

    四年前,他就因为一个错误的验孕棒,想要设计夏明之标记自己。他以为只要两个人有了标记,夏明之就一定会接受他和宝宝。

    他想,也许夏明之会生气他擅作主张,但夏明之是喜欢他的,肯定不会气他太久。

    他就这么天真愚蠢地抱着这个念头,解开了自己的颈环。

    然后现实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

    夏明之连标记他都不愿意,哪怕他们有最高等级的契合度。

    而夏明之暴怒地推开他的时候,他从床上滚下去撞到桌子脚,他还下意识护住了肚子,怕肚子里的宝宝受伤。

    他一心一意地想留住这个孩子。

    可是等他被送进医院,医生却告诉他。

    他没有怀孕。

    验孕棒是错的,假的。

    他在顷刻间失去了一个孩子,同时失去的,还有他爱着的夏明之。

    -

    阮卿不知道手机到底响了几遍才停下来。

    他只知道车里乍然恢复了宁静,除了他急促的呼吸声,听不到一点杂音。

    阮卿瘫软在座位上,身上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他茫然地看了手机许久,等确定它不会再响了以后,他才慢慢地把手搭上了方向盘,开出了医院。

    但他没有开往他和夏明之同居的家里。

    而是开往了之前他一个人独居的那个公寓。

    此时他还不知道,夏明之在拨打他没有得到结果以后,又把电话打给了自己的大哥,夏明一。

    而等到和夏明一的通话结束后,夏明之在车上坐了许久,脸上的泪痕逐渐干涸了,他又重新打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那个人是元姝。

    是在他没能参与的那四年里,一直陪着阮卿的元姝。

    -

    元姝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夏明之的时候,几乎以为他是打错了电话。

    她迟疑了一会儿才接了电话。

    而听到夏明之干涩的嗓音的一刹那,她不由心口紧了一下,差点以为是阮卿出了什么事。

    “喂,请问你有什么事?”元姝听见了夏明之的呼吸声,却没听到他说话。

    夏明之没再待在车里,他靠在车前盖上,四周都是旷野,寂静无声,只有他手里的打火机,咔擦一声,在黑暗中炸开了一朵红色的火花,点燃了他唇边的烟。

    “元姝,你现在有空吗?我想和你确认一件事。”夏明之说道,他已经冷静了下来,眼睛在黑夜里显得很亮,像一个潜伏在黑暗中的捕猎者。

    “我在家,你说吧什么事?”元姝说道,她没想的太复杂。

    结果她却听见夏明之问,“你知道阮卿自杀过吗?”

    元姝握着手机的手僵住了。

    她沉默了下来,像一棵笔挺的树一样,僵硬地站在自家的客厅里,柔和的灯光从她头顶照下来,落在地面上,就成了一个扭曲的影子。

    她说不出话来,心里却震惊地想,夏明之怎么会知道,阮卿告诉他的吗?不,不对,如果是阮卿告诉他的,他就不会来问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然而她的沉默已经给了夏明之答案。

    “看来你是知道的。”夏明之判断道。

    他心中愈发觉得自己可笑,看来他和阮卿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唯独他这个罪魁祸首还被蒙在鼓里,无知地幸福地过着每一天。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元姝也明白自己的反应出了纰漏,但她并不惊慌,她坐到沙发上,问道,“谁告诉你的?”

    “我哥告诉我的,但我今天不止是想聊这个,”夏明之说道,“我能不能拜托你,抽空和我见个面。”

    元姝微微地皱起眉,“你找我什么事?”

    “我想请你,把阮卿这四年里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告诉我。他自杀以后是怎么在国外熬下来的,到底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我想请你全都告诉我。”

    元姝愣住了。

    夏明之又道,“我到今天才发现,我根本没有这么幸运,上天没有还给我一个完好无损的,还愿意爱我的阮卿。他遭遇了这么多苦难,却把我围在玻璃花房里,不让我看见一星半点。”

    “可我不能这么恬不知耻地装作不知道,我想知道我到底把他害成了什么样子,所以拜托你告诉我。”

    元姝听着夏明之的每一句话,她的指甲慢慢地掐进了自己的掌心里,留下几道弯弯的红色印痕。

    她的眼前又出现了四年前刚来国外的阮卿,消瘦苍白到像个纸片人,裹在厚厚的被子里几乎看不出起伏,他还是这么好看,却是一种衰颓的美,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她恨不得现在就把夏明之揪到自己面前,带着满腔的愤怒,把阮卿所经历过的事情一件件摔到他脸上。

    她知道阮卿已经放下了,走出来了,可她没有。

    她永远不能放下这四年里阮卿遭过的痛苦。

    最绝望的时候,她恨不得把阮家付之一炬,她恨不得看见所有折磨过阮卿的人都在痛苦里死去。

    但是……

    元姝咬住了牙关。

    但是她答应过阮卿,不能把他遭遇的这些苦难告诉别人,尤其是夏明之。

    所以她只能艰难地开口,说道,“我知道的也许并没有你多,你可能找错人了。”

    “我没有找错,”夏明之抽了口烟,月亮已经从乌云后出来了,照得他面前一片雪亮,“虽然我们只见了一面,但是阮卿提起过你不止一次。他说过,如果不是你,他可能都不在了。他还说过,他刚去国外就遇见了你,然后四年你们都一直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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