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避洞内无非是在耗时间,他不明白展昭为何会选择这种方式与他对峙。难道,是有把握救醒陆通,从陆通那得知他的真实身份?
不,他很清楚陆通重伤到什么程度,若是展昭强行施为,那无疑是用陆通的命换一个真相。
展昭他不是这种人……。
可若意不在此,又为何执着?难道是想等谁来救他们?莫不是那白玉堂?
如果此时可以看见黑衣人的真面目,一定会发觉,他的嘴角正微微上扬,呈现出一抹轻蔑且自信的笑容。
是了,不可能会有人来救他们。今日陆通与展昭的出现虽出乎意料,但这般横生枝节无关大局,神权山庄这盘棋仍牢牢掌握在他手中,任谁也休想改变。阻他者,他必会叫对方付出巨大代价!即便那个人是展昭,他也绝不会让他妨碍自己的计划。
手,霍然攥紧,明明手中空无一物,却仿佛在将无形的东西碾成粉末。
展昭,神权山庄的事不是你可以管的。你为何不肯听我的,置身事外?如今还这般旗帜鲜明非要站到我的对立面,是要逼我杀你吗?
难不成,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展昭带陆通躲入洞中,在那黑衣人看来不过是在做垂死挣扎。可真相是什么,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当然,还有两个人可能知道。只是其中一个已成了死人,另一个,则是他身边昏迷不醒的陆通。
为什么陆通会知道?
展昭酸涩地笑起来,忍住胸口受的那掌所带来的抽痛,将陆通驮在背上,一边单手摸索岩壁向洞内不断走去。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对他来说,人生没有死路,人之所以会看到死路,会绝望,那完全是由于眼界不够宽广、心不够细,没有发现隐藏在茂密葛藤深处的绝处逢生。
他发现了他的“绝处逢生”,只因曾经意念转动的一时迷惑,如今却成了他找寻活路的唯一凭据。
这个迷惑是陆通与那死掉的阿强留给他的。理所当然,活路也拜他们所赐。
——这个山洞还有一条出路!
这就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也是他活路的答案。
为什么凭他的燕子飞居然没法追上陆通还有那个阿强?
他相信陆通要带着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下人,轻功快走绝无可能。尽管他在追赶时出了差错浪费一些时间,但他大致计算过陆通赶到山顶所需的时间,那绝不是正常由后山小道上山可以快速抵达的。
更何况除此之外,又怎么解释阿强衣物的碎布会勾挂在洞口那种地方?
如果不是从这洞口进出,不是因匆忙被推赶勾破了衣物,这种情况很难出现。
所以,现在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个山洞有捷径,让陆通和阿强赶在他之前出乎意料地到了山顶。现在这条捷径也是他和陆通最大的活路。而且显而易见,他们还很好运,洞外那黑衣人并不知道这山洞的秘密。
摸着洞壁约莫走了十几丈远,展昭欣喜发觉脚下已经探到了路的样子。
他停下来放下陆通,蹲身用手去摸已经到底呈下陷状的绝壁边缘,然后随手从一旁捡起几颗小石子。第一颗,他只是手一放,石子下落,心中默数三声后听到了石子落地的第一声响动;第二颗,他横里稍稍抛出,也是三声,石子落地;第三颗,他抛出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这次却是五声。
放下陆通,他蹲着身子手触地面,再度往前缓缓摸索。再次摸到山壁边后,他按部就班地又投三颗石子,带着陆通继续跳下。如此往复,终于在数次后见到了被茂密杂草掩盖却仍不断透出微弱月光的洞口。
展昭探头张望一番,居然外头就是山脚下的那个密林,离他住的地方极近。拨开杂草,让光透进来,展昭好好打量起这山洞的四周。忽而一笑,转头对陆通道:“陆通呀陆通,你师父只道你顽皮总给他添麻烦,一定不会想到有救了你一命的一天。”
正想将陆通再次驮起,陆通却突然大口大口呕血。展昭心中一紧,手指急封陆通身上几处要穴,最后干脆抵住他心口,将自身内力源源不断输入他体内。一柱香后,袅袅白烟从陆通头顶冉起,展昭的额头却不约渗出汗来。
收掌让陆通躺平,展昭气息喘得颇重。他稳住有些摇晃的身子,让自己站起来,抓起陆通再次负到身上。
出洞后,他不忘掩好洞口间的杂草,神情却在柔媚的月光照耀下不再紧绷,转为松弛缓和。
出了密林,展昭先将陆通安置到自己屋内。
原本有想就这样带陆通去找萧乘风,但体力似乎近乎告罄。再者,陆通伤得确实极重,点穴手法已止不住血流。于是展昭不得不为陆通先紧急处理腹部刀伤,等一切毕了,展昭一屁股瘫坐到桌边,神色已是万分疲惫。
其实他这么做有几分冒险,因为他根本不清楚黑衣人能被牵制在洞外多久。只是他没法丢下重伤的陆通,又不敢大招旗鼓招来旁人。如今他倒是期盼白玉堂在找萧乘风问清原委后,可以尽快赶来跟他“算账”,在这个已弄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的时节,他可以信任托付的唯有白玉堂一人。
抬眼看到桌上仍烫着的酒,展昭有些感慨地为自己倒上一杯浅尝。这梨花白果然与别家的风味迥然。初品,清清淡淡无滋无味,可一旦咽下喉咙,又能立即回甘渐渐品出它的好来。入胃暖七分,回齿香三寸,回味无穷意犹未尽恐怕就是指的这了。一杯之后复一杯,原先在夜里侵入肌肤的寒气大致给驱散得差不多了。
当展昭喝到第五杯,他突然停了下来,柔和的眼瞬间锐利起来,舒缓的神态再次回复不寻常的凝重。眼,紧紧盯视着小炉中烧得旺盛的碳火,还有其中未被烧尽的炭木屑。脸色再度一变,猛地抽出湛卢,剑指门扉。
展昭厉声道:“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门被幽幽推开,黑衣人的身影,以及他拖长了的影子在门外那轮皎月的抚触下显得是那样挺拔以及……不寒而栗。
“你跟来了?”展昭面容清冷,声音更冷。
突然他手一抖,指着黑衣人的剑尖垂落。他笑起来,可是那笑容满是苦涩与不甘。“不,你早就来了,你只是在等而已,等我将酒喝下去。”
即使不得见黑衣人的表情,展昭也知道此时他一定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