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紫白(修订版) >第 27 章 (二十七) 现形
    四周蓦然大亮,小油灯随着一股掌风熄下去,换为转动的机关里伸出来替代的支支火把。突然的转变,犹如夜到昼的瞬间更替,令白玉堂、展昭瞳眸刺痛眯起,待视线适应变化后的亮度,白玉堂这才看清那从台阶处悠然踱下的人。

    “果然是你,苏白。”白玉堂阴沉着脸,冷冷开口。

    “果然?莫非你知道当日那个黑衣人是我?”苏白双手抱胸,摇摇头,依墙而笑。“不对。若白兄早知是我,应该会告知萧乘风,而不是让他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瞎找,不是吗?”

    “你这么能干,当初乔装黑衣人遮得严严实实,且你与我仅一面之缘、寥寥数语,若凭此就可猜出,那我倒可以去做半仙了。”白玉堂讥讽道:“我自是不知道你是谁,但你未免太小看猫儿了。他虽不敌你奸诈狡猾,但要在你面前耍点小手段,替你捅点娄子,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转头看了眼展昭,继续舒眉而笑:“喂猫儿,你在四堵墙上特意留下那六剑‘白’字,我没有辜负,算是给你看出来了。不过……拜托你下回要写也好歹写个‘苏’字,你难道忘了五爷我也姓白吗?小小的纰漏可是会造成误解的。”

    展昭不搭腔,只是死死盯着苏白——更准确的,应该说是盯着苏白那双环胸的手。

    苏白当然留意到了。他讪笑道:“展兄用这么热烈的眼光看着我,会害我不好意思的。”

    “你会觉得不好意思?这倒稀奇。欺师灭祖,残害同门,杀人如麻。你可知这世上还有天理,还有王法?你可知你这样不择手段,迟早有一天会为此付出代价。”

    展昭的声音冷而清越,在湿霉的地下暗室别有一种不同于白玉堂洪亮嗓音的穿透力。那也是一种压迫。非铺天盖地,而是一种会驻扎在人心中蔓延繁殖的压迫。苏白听到如此掷地有声的责难,本不该动怒,但被那冰针似的的话语扎到心口,不由面色巨变。

    “天理要昭彰了才叫天理,王法要施行了才叫王法。你只道我杀人是天谴是犯法,可知这世上还有多少被埋没的真相无处申辩,多少孽债无处讨寻?口口声声公理道义,你也不过是个糊涂的滥好人无意识地在那里为虎作伥。何况,我只是拿回我应得的,又有什么不对?”

    “什么是你应得的?”

    “这里,这个神权山庄,这里所有的一切!”

    一声高亢,令暗室霎那悄静无声。

    白玉堂鄙夷道:“真是疯了。抢人家家业,还说是自己应得的。你为萧老庄主做了什么,需要他用整个山庄来抵?”

    “我何需为他做什么?本就是那老头子欠我的。”情绪激动点到即止,苏白脸一沉,压低嗓音道:“这些你们无须过问。我已仁至义尽,给了你们多次机会置身事外,可你二人不领情也罢,还屡屡搅我的局。今日莫要怪我不留情面,祸事都是你们自找的。”

    语未必,凶光已露。环胸的双手垂下来,置于身体两侧,看似不经意的动作,但展白二人瞧得分明,那双微微泛红的掌上已经施了内力。

    “你以为,你拦的住我?”白玉堂眼睛眯起来。

    他还没有和苏白算几次三番伤及展昭的账,这混账倒先挑衅起来了。

    好,很好,非常好!

    白玉堂将手稳稳按住展昭肩头,缓身站起,云浪直指苏白鼻尖。宝锋虽未出鞘,但凌厉气势已掩藏不住自其眼中迸发。

    展昭扭头看了看白玉堂,什么也没说。不是不想说,而是那只手始终有力地压在肩头。他明白,白玉堂是希望他将事情交给他来处理。而他更明白,以如今他内力尽丧的状态,唯有托付白玉堂,别无他法。

    “小心点。”

    算不得是一句关怀备至的话语。因为展昭了解白玉堂,了解他的人也了解他的武功。他相信凭白玉堂的实力不会输给苏白。他唯一担心的是苏白另施手段。苏白此人城府极深,心怀叵测,谁都不知下一刻他又会使出什么样的诡计。

    但这话落到白玉堂耳中,却令他精神一振。蓦然回首,动容的眼紧紧盯视展昭,嘴角划出一抹与这阴暗密室格格不入的璀璨,如久旱逢露,更有一丝心喜雀跃。

    苏白见他二人感情甚笃,原本揶揄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当然,阴沉也只一瞬,很快的,嘲讽的笑意又回归脸面。

    “展兄,其实你才是那个该小心的人。我的暗器固然伤不了白兄,但对你,若一不留神波及,那便不好了。”

    展昭面色一僵,见白玉堂神情急转直下更是难看,就连身子亦不由自主挪到跟前,试图把他遮住。他明白苏白旨在扰乱白玉堂的心神。于是他将地上白玉堂带来的湛卢剑搁置腿上,沉声道:“如果你以为自己能够办到,尽管可以一试。”随后又对白玉堂道:“白兄,我信任你有实力可以胜过苏白,那你是否信我?”

    “可是猫儿你……。”

    “我手中有剑。”展昭打断对方顾虑,抚着剑身扯出一抹温柔。“有剑,我就可以保护自己。我展昭,从不是弱者。”

    坚定不移的眼神,自信满满的笑容,上身挺得笔直,一如他平日正襟危坐时一般一丝不苟。虽然此时他是屈膝盘腿坐在阴凉的地面,虽然他头发披散衣着凌乱,却丝毫让人无法质疑他的言语。

    也许,也并不是不能质疑。而是唯一可以说话的喉口被一股难言而喻的情绪阻塞,拼命将不算是多余的担心压下。

    白玉堂知道自己点头时有多僵硬,知道自己转身的动作木讷不够洒脱。他甚至仿佛能感觉到展昭在他转身的瞬间,整个人从紧绷挺直松懈下去,感觉到他控制地一点点吐出积压在胸口的疲累喘息,感觉到那气息喷来,不可思议地竟连炽热的程度他都仿佛可以感觉得一清二楚。

    是想象的幻觉,还是真真切切的现实?他已分不清楚。

    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心中正不断胶着——他想转身,他想看他,他想按住他,他想对他说:“我知道你不是弱者,我知道你的用心,知道一切。可是猫儿……能不能更依靠我一些?依靠别人的人,并不就是弱者啊。”

    他想他现在的表情一定糟糕透顶,否则苏白不会眼神里透着别样的嘲讽。不但笑容古怪,连那双一直下垂的手,也忽然交叠在一起,时不时做着奇怪的转动。

    白玉堂双目突地瞪大,心头暗叫一声“不好”,只见苏白双手一扬,一片星芒猝不及防撒出。

    “锵”地一声,云浪离鞘。

    向后退却半步,整个人已不再移动。他知道他既不可躲,也不能退。因为他的身后就是展昭,所以他要堂堂正正地接下苏白可能使出的任何手段。


章节报错(免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