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瑜已如惊弓之鸟,浑身存起皆备:“不,放我离开。”紧盯着,手刃再朝前几分。

    侍女依旧躬身,言语平静似水,仍重复着:“姑娘,请与我来。”

    她像没有灵魂的木偶,感觉不到恐惧与愤怒,只按照某人意愿行动。

    裴瑜看她眼神空洞,微微一怔,竟又想起那帘幕后的身影。既能因杀凡人而处罚徒佬,那位大人应当可以接触...若好好与他说,或许能寻见宸扬消息。

    宸扬...

    甚至想起这个姓名都会难过。

    裴瑜吸吸鼻子,强忍着委屈道:“是那位的要求?”

    侍女颔首,不与否认,侧身,做出请字手势。

    她垂在身侧的手攥起又松开,终点头答应,踉跄着跟在对方身后。

    侍女迈碎步而去,动作缓慢地带路,时而停下等她。两人慢悠悠走着,竟像在寻常街道。

    殿内各处皆点明灯,烛光摇曳着,不断幻化成锦鲤形状。游鱼环绕烛火,长尾摇曳出光晕。

    裴瑜微怔,莫名感觉十分眼熟,迟疑着问:这...”

    “姑娘,到了。”

    侍女已侧身让路,垂眸间态度谦卑。

    裴瑜收住话头,只得缓缓颔首,回答声好。

    此屋内光线明亮,居中水池内布满花瓣,热气蒸腾,将烛光晕染得更加温柔。

    她看向四周,并未发现旁人身影,喉结动了动,终回头:“请问...为何带我来这里?”

    侍女双目盯向足尖:“大人吩咐,要替姑娘沐浴净身。”

    裴瑜额角抽了抽:“沐,沐浴?”

    对方颔首。

    裴瑜转眸望向池水,忽地想起徒佬关于‘男人’的言论,不禁打个寒颤,扯出笑:“我还有其他要紧的事,就不劳—诶,别,我自己来!”

    正说着,侍女已替她解去衣衫。

    纱裙顺小腿而落,白皙的肌肤展露在空气。对方的视线尽管木讷,仍如聚光般不可忽视。

    “噗通—”

    裴瑜逃也似地躲进水中,身体一个劲儿地朝里藏,只露出双眼睛往外瞧:“你,你走罢。”脸色涨红,说话间,水面泛起小泡泡。

    侍女拢袖回答:“是。”即刻退出屋内。

    伴随脚步声远去,仿佛连气氛都缓和许多。烛光幻化的锦鲤印于水面,像一条条鱼儿畅然游动。

    裴瑜长长舒了口气,将脑袋埋入池水。

    水中花瓣带来柔和香气,倾数洗净一路所遇的风尘。肮脏气息消散,仅剩的柔和花香,恰抚慰疲惫身躯。

    裴瑜双腿轻晃,无意间幻化鱼尾,金红鳞片浸于水间,倒映烛火,发出闪烁如星辰的光。

    池水好似有治愈之用,身体从未像现在轻盈。徒佬施展的咒术早在无形中散开,她指尖微抬,引来游鱼相和。

    她笑着,仿佛身在南陵池中。

    又过半晌,水温已渐凉。花瓣起伏着,像绯红小舟,无意落入梦来。

    裴瑜拂手招来衣衫,白皙足尖踩过毯面,水渍顺肌肤滑下,晕开小小一朵。

    屋内依旧无人,边角摆放软塌,案前还特意准备些糕点。

    她踮脚四处逛了逛,终忍不住掩唇喊:“我好了,下面要做什么...?”

    片刻,没有应答。

    方才的侍女不知去哪里,等待许久也没个踪影。

    她辛苦多日,加之受到惊吓,整个人早已困倦不堪。这会儿才沐浴过,又以香薰作伴,困意更如潮水袭来。

    裴瑜红唇刚合,就又打了个哈欠,身体又软又暖,恨不得找个地方歇息。

    她这般想,视线落在那副软塌,乳白枕头鼓鼓囊囊,一看就很舒服。

    裴瑜轻轻嗓,背手站得笔直,昂首道:“既是你喊我来的,那定有番待客之道。我沿路讨论,现在想借你软塌休息,可好?”

    话落,提起眼角瞄向四周。

    可半晌,依旧无人作答。

    她耸肩努努嘴,足尖轻蹭毛毯,继而挑眉:“我数三声,你若还不说话,就当是答应了。”提眼去瞧,玉指亦做手势,“三...”

    “二。”

    “一!”

    恰时转身,门槛处依旧空无一人。

    裴瑜说不出欢喜与忧,磨蹭着走进软塌,坐下,双手揉捏枕头:“这魔族真奇怪,莫名叫我留下,也不说什么事。偏叫人等,真是好大副牌面。”轻啧,阖眸前还小声嘟囔,“不管啦,先睡会再说。”

    她拂袖躺下,指尖挥过之处留下细微的光:得提前布好阵法,即使有人前来也能尽快发觉。

    屋内烛光仿佛更柔和些,香薰缭绕,幻境愈加使人安心。

    裴瑜身体蜷缩,鼻尖轻颤着,意识逐渐下沉。

    恍惚间,隐约能闻见熟悉气味,继而有人抚上她的发,动作温柔,仿佛在对待珍贵之物。

    她眉头轻蹙,想挣扎着醒来,双眼却变得格外重,长睫下,对方身影格外模糊。她嘴唇微启,还未吐出心中所想,便又沉沉睡去。

    意识再次离去,她只能感到那只手的温度,像是在漫长黑暗中唯一的支撑。

    不知多久,眼前才看得见些亮。

    裴瑜动了动,一时间忘记身在何处,迷糊喊了声:“宸扬,别再弄我头发啦...”

    话落,似听见笑。

    她一怔,惊如雷劈,立马坐起身,抱膝朝角落躲去,继而侧目,却难窥见防线踪迹,不由得沉声,问:“你,何时来的。”

    那男子托腮而坐,两指腹轻蹭而过,似回忆发丝触感,提眉,调侃道:“方才如此亲昵,怎么这会就变了?”

    话音穿过烟雾,似从梦里来。

    他歪头,视线落在她侧颜,目光极为温柔。

    裴瑜彻身僵住,捏起的术法悄然散去,掌心颤抖,竟不敢回以视线。

    “愣什么,看我。”

    恰时,她被捉住下颚,由对方牵引着抬头。

    视野终变得敞亮,那人的眉眼,鼻梁,唇间,一如记忆中模样。他仍身穿全黑,衣袍似叫之前华贵些许。

    裴瑜想扬唇笑,却难忍眼眶酸涩,启唇时,已落下泪来:“宸,宸扬...真的,真的是你。”擦眼角,泪水更甚,“你知不知道我找你好久。我又不识路,前后绕了好些遍。路上又冷又热,更讨不着一口水喝。”

    她哭得打嗝,那些难过与委屈终于找到人倾诉:“还被那叫什么的欺负,根本都没有人帮我。”一个劲儿絮叨,片刻又责怪,“你怎能说走就走,知不知道我会担心...魔界又如此可怕,你这般性情,怎能叫我安心呢。”

    裴瑜越说越难过,耳畔发辫随动作摇晃,脸颊因哭泣泛红,或像个悲伤孩童,又哭着伸手,死死攥住他衣角:“都说过我会捉住你,怎么就不听话。你听着,以后去哪都不许—”

    话说此刻,纱裙猛然挪移。

    她眸子震颤,待回过神时,已落入对方怀抱,指尖蜷缩在衣襟,话音都带着颤:“宸扬...?”

    宸扬微微昂首,下巴抵于她发顶,手抚向后背,轻声安稳:“没事了,不会再有人伤害你。”

    她咬唇,胸口大幅度起伏着,唇间仍有哽咽。

    宸扬手掌宽厚有力,一如在黑暗中的感知,轻轻抚慰着,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温柔。

    裴瑜再难忍受,终于靠在他臂膀处放声大哭。

    泪水夹杂思念倾述而下,浸染长睫,在一片墨色中留下晕染。

    宸扬还是这般初次温柔抱她,更惊讶于她的娇小,纤弱身体抽动,每个起伏都能牵动他心。

    他喉结上下滑动,那深藏着的情感将要爆发,缓慢而克制着松开怀抱,垂眸,抚向她唇的手仍在颤抖。

    “可以吗?”他这般问,语气轻柔而小心。

    裴瑜仍在哽咽,嘴唇颤抖说不出一句话。她心却愈跳愈快,仿佛必须靠什么才能舒缓,便狠狠擦过眼角,阖眸探身而去。

    烛火摇曳,恰是薄唇相触,即刻,却又相隔若远。

    裴瑜双颊侵染红晕,害羞得别开视线,手指将纱裙攥出褶皱。

    宸扬几乎快忘记呼吸,身体紧绷着,羽睫轻颤,怔怔看向少女青涩的脸。

    她等不来回答,片刻又恼,声音哭腔未歇:“走开,不许再看我。”虽如此说,仍提眸偷看他。

    宸扬莞尔,就这么俯下身去,将话音吞于唇齿:“那么,就当你答应。”

    语气含糊着,双唇间像拥了团火。

    裴瑜由他亲吻,被倾入着,任由那股热浪从舌根传到心尖。再也不用多讲,任何话语都包含其中。

    柔软触碰,分开,却又在更深融合。他们共享呼吸,甚至在心跳声中吞噬彼此,拉扯,拥抱,沉沦...

    这一刻,两颗心从未如此靠近。

    半晌,宸扬才松手,唇间噙着笑,像只心满意足的豹。

    裴瑜舔了舔唇,忽而‘嘶’地抽气,忙蹙眉锤他,嗔怪道:“你属狗的,怎么还咬人呢。”

    宸扬仍在笑,举手做投降状。他从未有这般好脾气,每个表情都藏起欢愉。

    裴瑜就这么看去,埋怨的话再说不出口,指尖缠绕裙摆,也莞尔出声。

    她开怀半刻,又清清嗓,正欲讲些打趣的话。

    恰时,门边似传来脚步声。细微声响逐渐靠近,瞬间打破满屋亲昵。

    裴瑜愣住,健步起身,忙将宸扬拉至身后,又低声催促:“定是那位大人,你快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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