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吗难道，就是没有啊，你催有什么用？”
何宣艺语气急了点，他的性格跟他爸一样，凡事一着急就爱发脾气。王圆晴对何宣艺的爸爸就是听之任之，自己有情绪又不敢明说，默默忍在心里的那种，对着儿子也是那副小心翼翼的态度。但她多少是母亲，就算不会反抗，也还是得把自己的想法讲出来。
她靠倒椅背，默默躺下道：“你没有，可能也是因为你不想……”
何宣艺不高兴地去看他妈，王圆晴闭上眼睛，不再吭声。何宣艺看着那她那副固执又战战兢兢的样子，心里无语。
何宣艺长大后跟王圆晴的关系，一直不冷不淡。他小时候特别爱他妈，简直以保护母亲为己任，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任务。后来慢慢长大，他的脾气性格跟他爸越来越像，尤其他上了大学、毕业后还干了纪录片这个工作，从思想意识上开始跟王圆晴的分歧逐渐变大。他妈妈骨子里的那种传统、怯弱的人，何宣艺特别受不了，并且认为小时候觉得王圆晴可怜，都是因为他妈妈凡是不去抗争，谨慎又懦弱。
王圆晴像屏住呼吸一样靠在副驾驶上，何宣艺咬咬牙，把气吞回肚子里。就是这种日常、无聊、琐碎又烦人的催促，让他主动想找对象的心都淡了。他又不是单身主义者，如果爱情来了也不会抗拒，但如果身边有人不停地催促、反复地唠叨，他就算有这个心思，也想对着干，好像用反抗别人的心意，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似的。
何宣艺开车去医院接了奶奶，一行三人回到奶奶的一居室，王圆晴照顾着老太太在卧室休息，何宣艺在厨房做饭。何宣艺虽然脾气大、心性高，又干的纪录片导演这个活，看起来又粗又糙，但他做饭还不错。这并不是因为他贪吃，他这个工作经常错过正常的吃饭时间，或者有上顿没下顿，他做饭好，完全是为了家人，看着身边的亲人一个个离去或者逐渐衰老，他平时工作忙，真遇到机会了，很想好好照顾他们。
他在厨房里炒着菜，手机响了，他关了火接电话，来电的是《新时代新青年》播出平台的节目对接人。
“喂何导，刁老师这边片子已经审完了，意见都出来了，可能会涉及补拍问题。”
这个对接人叫黄同京，是蓟城电视台的小编审。何宣艺刚交完的那三集纪录片，是蓟城电视台打算推出的一档新的短纪录片节目，何宣艺带领的四组负责制作三集样片，这个刁老师全名叫刁谷峰，是《新时代新青年》整个项目的负责人。
“补拍？为什么要补拍？你审片子的时候没说啊。”
何宣艺听到“补拍”这个词就不痛快。这次跟电视台的合作，他拍摄得非常不愉快。“新青年”是蓟城电视台要推出的新节目，表面上是拍三个年轻有为的行业领袖的故事，一人一集，每集20分钟。殷志胜刚接这个项目的时候觉得操作简单，短小好拍，作为四组的开门之作，磨合组员、考察他们的能力比较合适，就推给他们了。结果等何宣艺拿到策划，发现这个项目并不“简单”。
作为导演，在拍摄采访环节时一般都是何宣艺进行采访提问，结果这破节目硬是塞进来一个电视台的主持人，叫陈璇，一个“事妈”得不得了的女主持。当然了，“事妈”只是何宣艺单方面的评价，牛小博觉得陈璇特别漂亮上镜，声音还好听。项目总负责人刁谷峰要求，所有采访都必须让陈璇提问，而且片子开头和中间必须有陈璇出镜，刁谷峰开会时竟然大言不惭地说，要照着柴静那个方向打造陈璇。
何宣艺一听就心中冷笑，瞥了眼陈璇，那姑娘长了张典型的上镜脸，只是面相有点尖酸刻薄，她一开口就拿着架子说，自己以前在地方台是年纪最轻的当家主持云云，何宣艺想，她和柴静之间的距离，可能隔了这辈子和下辈子的距离。
何宣艺把这件事直接跟殷志胜挑明，但因为他刚闹了大事，四组又才成立，何宣艺就算心中百般不愿，他的组员还得挣钱吃饭，于是就硬着头皮接下了。片子拍摄过程中，他和陈璇十句话里九句话都不对付，天天吵，最后陈璇的部分一拍完，何宣艺不但立刻删了她的微信，还在工作群里公开把她踢了出去。
他跟陈璇的矛盾闹到这地步，黄同京当然知道。黄同京是老油条了，见多了这种事情，台里的主持人养在深闺，不谙社会，台外的导演恃才傲物，自行其是。黄同京只能当和事佬说：“是这样的何导，刁老师觉得咱们的拍摄完全没有问题，就是关于陈璇的部分吧，刁老师觉得呢，还可以再有所……有所、有所，有所侧重一些。”
蓟城电视台是出钱拍片子的人，说白了就是甲方爸爸，黄同京能委婉地跟何宣艺说话，确实是给足他面子了。何宣艺明白这点，他们的片子拿到刁谷峰那里已经是二审，一审就是黄同京，除了特别大的硬伤以外，黄同京基本不会挑什么毛病，所以对片子不满的肯定是刁谷峰。
何宣艺讨厌陈璇，这种拍摄手法违背他的理念，他当然把陈璇参与的部分降到最低，一审时黄同京也暗示过这点，觉得陈璇的镜头太少，要不要再重新剪辑一下，何宣艺直接拒绝了，这下刁谷峰审完再提出意见，看来不得不返工。
“怎么，刁谷峰也嫌主持人的画面少？”何宣艺根本提都不提那人的名字，“我们有镜头啊，不满意我再让人往上贴。”
何宣艺有点满不在乎的口气，他本来就不喜欢这套片子，刚好今天来了“新人”，他估摸着可以把这件事交给应栩桐，顺便看看他的应对能力。
“补充画面是一方面，但是呢……刁老师还觉得，给主持人的设计感太少了。刁老师想，咱们明天上午，拉着你们组的人一起再开个会吧，刁老师的理念可能还得他亲自来讲讲。”
哼，理念？塞个破主持人降低片子的纪录感和完整性，还好意思提有“理念”？何宣艺都替他害臊。
可是何宣艺没反驳，片子过不了，一整组都白干活，他现在是总导演了，不能再像过去那么任性了。
“哦，行。那时间地点你定吧，定好发我。”
“行行没问题，辛苦你了何导……”
黄同京的场面话没说完，何宣艺就把电话挂了。做完了午饭，他去卧室叫王圆晴吃饭。
他奶奶已经睡下，何宣艺与王圆晴单独在客厅吃饭，两人一边吃一边相对无言。这时，黄同京把明天上午开会的时间地点发来，何宣艺转手发到四组的工作群里。
这个时候，牛小博已经把应栩桐拉进纪录片四组的大群，应栩桐的微信名竟然就是本名，牛小博在群里发了一句“欢迎咱们的副导演”，然后配有三个坏笑的表情，应栩桐在下面跟了一句“大家好”，可是群里没人回复，再接下来就是何宣艺发的明天开会的通知。
“别玩手机了，快吃吧。”
王圆晴催促他，何宣艺没理，主动点开应栩桐的微信头像，点了“添加到通讯录”。
“吃饭啊……”
王圆晴又说了一遍，何宣艺“哦”了一声，把手机放到桌上。
“你干什么呢，又有工作？”
王圆晴关心地问，何宣艺道：“对啊，加一下已婚人士的微信，以后好开展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