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声音太熟悉了,趴在地上的人撑起上半身,抬起头看向巷子口,纤瘦的身影逆着光,直直地站在那里。

    微风拂动下,她的裙摆在脚踝处轻轻摇曳,即便看不清脸庞,熟悉的人也能轻易地认出她。

    晚风压着黑云遮挡月光,在幽暗漆黑的深巷中,她是唯一的清亮。

    姜蔻向前走了两步,一边绕下缠在手腕上的丝带,抬起手臂,把披散在肩头的头发绑在脑后。

    板寸青年轻啧一声,颇有兴致地走到姜蔻身前,盯着她的脸,手上抚摸她抬起的手肘,动作轻佻。

    “路见不平逞能相助?”他握着姜蔻的手肘,转头对短袖青年笑着说,“很少见到这么热心的好人了,我们要是不好好招待是不是过意不去啊?”

    淮于阳趴在地上,双手死死抠住混凝土地,他下颌收紧,瞳孔中闪烁着狠厉的凶光,“我们之间是私人恩怨,你要是敢动她,这就不单单是我们之间的事了!”

    青年冷嗤一声,掌心还握着姜蔻的手肘,对淮于阳嘲讽道:“放狠话谁不会?你都半死不活了,还管其他人做什么,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姜蔻不紧不慢地拉紧丝带后,手肘微转,另一只手迅速地抓住板寸青年搭在自己手肘上的手,握紧,向自己的方向猛地一拉。

    两声闷哼。

    张罗膝盖一软差点跪到地上,他整个人身体一歪,急忙拉住姜蔻的胳膊,靠着墙这才勉强站稳。

    张罗停好车跑过来的时候就见这个地方气氛不对,尤其是还有个不知死活的人抓着姜蔻的手肘。

    大事不妙!

    他真想拿一个标着“危险”的牌子糊到青年脸上,让他知道什么是人间险恶!

    他第一时间冲到姜蔻前面想阻止事态恶化,结果负了伤。

    在姜蔻有些错愕的神情下,张罗龇牙咧嘴地靠在墙上平复。

    背后传来重物砸到地的声音,他转头定睛一看,不禁挑了下眉。

    “你踏马的!”

    淮于阳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整个人扑向板寸青年,把他狠狠地砸倒在地,坐在他身上一拳一拳往他脸上招呼。

    一拳一口血,五拳一颗牙。

    在张罗冲过来挡住姜蔻的时候,淮于阳几乎是同步地挣扎着站起来扑向了板寸青年。

    板寸青年摔在混凝土地上,后背火辣辣的疼,更别提还有一个人压在他身上打,导致他后背的伤口在粗糙的地上反复摩擦。

    短袖青年看到同伴被压着打当然不会坐视不管,正要冲上去就被人拉住衣领扯了回来。

    在张罗面前,短袖青年就像一只被捏住命脉的小鸡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怂怂的气息。

    张罗屈起腿,脚尖抵地,忍痛皱着眉,对短袖青年一脸鄙视,“都这么大人了还欺负小孩子,以多胜少以大欺小很有成就感吗?”

    姜蔻视线瞥了张罗的膝盖一眼,然后又转向淮于阳那边。

    板寸青年一边挨打,小腿一边向上顶开淮于阳,眼见他就要调转和淮于阳的位置了,姜蔻才走过去蹲下身,手掌压住板寸青年的肩膀,说:“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应该很快就到了。”

    板寸青年瞳孔缩了缩,他到底还是恐惧警察的,于是他攒足了力气猛地掀翻压在身上的人,自己迅速地站起来,临走前还一脚踹向淮于阳。

    姜蔻像是提前知道板寸青年的心思,一手拉过淮于阳,淮于阳被扯住蹭着地面向后蹬了两步,正好避过板寸青年的脚。

    张罗见板寸青年被放开了,这才松开短袖青年,他的手刚松开,两个青年一眨眼就跑远了。

    姜蔻撑着膝盖站起来,然后把手伸向淮于阳。

    淮于阳坐在地上半晌不动,他的余光瞥到姜蔻的指尖,然后像是被灼烧般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姜蔻。

    姜蔻晃了晃手腕,“于阳,我手酸。”

    淮于阳抿了下唇,到底还是舍不得让姜蔻这么一直抬着手,于是他把手放在了姜蔻掌心。

    姜蔻想拉着淮于阳站起来,“可以站起来吗?”

    淮于阳没想让姜蔻太费劲,于是虚虚握着姜蔻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少年身形高挑,低着头也比姜蔻高了十公分,他嗫嚅着说:“老师,对不起。”他声音沉闷,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漆黑的巷子里,很难看清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事,也很难看清人脸上的神情。

    他只知道他们高二七班所有人捧在手心,连作业都不敢让她操心的姜老师,却因为自己的烂摊子受了委屈。

    如果……

    如果因为今天这件事……

    淮于阳的肩头突然附上一抹温热,他抬眸,瞳孔微颤。

    姜蔻的手轻轻压在淮于阳肩膀上,眉间紧缩,问道:“还有哪里受伤吗?”

    她没有回应淮于阳这句话,也看不清淮于阳的伤是否严重,所以只能开口问他。

    淮于阳垂落在裤缝的手微蜷,觉得肩头的这点温热传遍了四肢百骸,暖到发麻。

    他摇头,“我受伤没有那么严重。”

    姜蔻之前看到淮于阳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不放心道:“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淮于阳舔了下崩裂的唇,解释说:“我的伤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是我故意伤给他们看的。”

    把伤口表现得更明显一点,他们就会打得轻一些,毕竟谁也不想真的闹出人命。

    淮于阳笑了一声,下唇又崩裂开,但他没有在意,“老师会觉得我太懦弱了吗?”

    在其他人眼里,他是高二七班领头般的存在,谁能想到他会有这种经历?

    虽然只有寥寥数次,可他总是那个被压着打的存在,懦弱又无能。

    不能反抗吗?

    不!

    是他自己不愿意反抗,因为觉得到头来没什么区别,既然如此,也就不用费那劲去反抗了。

    姜蔻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把淮于阳的思绪拉出来。

    她声音温柔又清晰,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认真,“审时度势,能屈能伸并不是懦弱,如果明知没有可能还要扑上去那才是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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