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来归兮——”
身着白衣的孟婆站在奈河桥上，面无表情的给各路孤魂野鬼递孟婆汤。
鬼差手腕粗的铁链将刘洋捆了个严实，而刘洋的嘴里却总是念叨着一句话：“他回来了，他回来。”
另一个鬼差问道：“头，这人疯了？”
鬼差道：“你管他是不是疯，把他带回来就完了。”说罢，他又看了看此刘洋胸前的窟窿，咂咂嘴道：“死的真惨。”
“是啊，”那小鬼差说道：“生死簿上写着，他是被人一击毙命的。好歹也是个出窍期的，怎么一点反抗都没有的就死了？”
“谁知道，可能是对手太强，也可能是偷袭。”
“啊！他追来了！他追来了！”刘洋忽然高声尖叫起来。
两名鬼差怒道：“你喊什么！谁来了？”
“我。”
“你又是……”老鬼差见到冷霜华这张脸后也不禁哆嗦起来了，这，这不是当年阎罗十殿都那他没办法的冷霜华吗？不是说还阳了吗，怎么又下来了。
刘洋见到冷霜后，本就面无血色的脸更加惨白了。
冷霜华杀完刘洋后，又追到了黄泉。
“跟你们没关系，让开我要问他话。”
老鬼差堆起笑脸谄媚道：“原来是冷教主啊，你想问什么就问，我和这小子替您把风。”
冷霜华这个名字，仙人鬼尽知，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大功德，而是因为他心性似铁，死在他剑下的人鬼妖仙数不胜数。在三界众生眼中，冷霜华绝对是凶神灾星降世，是所有人都想要杀掉的存在。
飞升渡劫时，下的天雷绝对是最重的，但是冷霜华命大，永远都能平安渡劫。
终于等到这人死了，能落到十殿阎罗的手里了。他们却发现冷霜华身上根本没有所谓的杀障，相反还每天都会上涨功德。
刘洋喊道：“回来，你们这是玩忽职守！”
两个鬼差确实充耳不闻，玩忽职守就玩忽职守吧，他们可不想被冷霜华打得魂飞魄散。
冷霜华按着刘洋的头，继续抽提记忆。刘洋死得太快，很多记忆没来得及看这人的命魂就下地府了，不得已他又重新踏入黄泉。
“先生，”刘洋带着懵懵懂懂的冷霜华笑道：“冷霜华的织梦铃，追风刃还有他本人都在这，不过他的归朝欢被蒋长柏带走了。”
冷霜华用刘洋的眼睛看过去，但是依旧是一团黑雾，就跟上次在地宫里抽提黑衣人记忆的一样。模糊的一团，根本不知道那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
不过，按着刘洋的叫法，此人应该是男的，而且还是孟家人。
“嗯，”那人将冷霜华塞进了马，说道：“事情继续办，九幽阁和八大世家总是这么相安无事，无趣。”
“是，先生。”
冷霜华挑起一眉，心道，头一次见刘洋如此心悦诚服的听命一个人。看来从一开始这人就那团黑雾打进九幽阁的暗桩。相安无事，无趣。看来他是不满现状很久了。
冷霜华还想继续探查记忆，忽然直觉叫嚣，冷霜华转身下意识地将刘洋拎到了前面挡住了袭击。
刘洋惨烈的叫声响彻在八百里黄泉，就连一直在递孟婆汤的孟婆都忍不住地抬头看了过去。
刘洋的身体被哭丧棒刺了个对穿，魂体透明看来是要魂飞魄散了。
冷霜华见怪不怪，将有进气没出气的刘洋丢在地上。看向来者，道：“范八爷你滥杀冥鬼，是要接受惩罚的。”
黑无常冷着一张脸，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良久，他说道：“既然都已经犯了，也不差这一会了。”
言罢，哭丧棒上的黑色布条化作万千剑雨冲向冷霜华。
冷霜华不以为然，手上立刻结出法印挡住了剑雨。翻身一跃，折了一朵彼岸花淡蓝色的灵力从花茎盘旋而上，最后艳红的花瓣被蓝色的风浪卷起，直直地冲向黑无常。
黑无常也不干站着做靶子，他卷起布条回击冷霜华。
花瓣如刀一般锋利撕裂了布条，布条犹如石头一样坚硬击碎了花瓣。
都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不，这排着队准备入轮回的冥鬼们被这花瓣布条雨冲得人仰马翻。
孟婆大呵：“黑无常，冷霜华，你们还不住手！”
冷霜华看了眼孟婆没说话，又卷起一大捧彼岸花，再次向黑无常攻去。
而他整个人隐没在彼岸花丛中，奈何桥上的孟婆瞧得清楚，冷霜华足见一点跃进了转生池。
黑无常扫开花瓣后，只能看到转生池中的那一圈涟漪。深茶色的眼睛里蒙着一层雾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孟婆却道：“范无咎，你要接受惩罚了。”
通元十年，蓬莱岛。
暮成雪坐在冷霜华的身边动作温柔地给冷霜华擦脸，平静道：“我们都知道那是九幽阁的通灵阵，而我要知道是谁开了通灵阵。为一期，一个晚上。”
“如果查不到呢？”玉琼问道。
“那就把所有知道这个阵法的人统统杀掉，我的阿雪身边怎么能养一群白眼狼呢。”
六合仙尊抬头错愕地看向暮成雪，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年轻的后生的脸上没有笑容，本来含情脉脉的桃花眼也变得冷漠至极。本来长长的尾音也变得阴森恐怖，甚至带有鲜血的腥甜味。
但是，他对昏迷的冷霜华确实细致入微。小心地掖好被子，吹灭蜡烛，让月光倾泻在屋子里。目光温柔而缱绻，可六合仙尊却看得胆战心惊。
这，也许是个疯子。
很明显，玉琼也是这样想的。
“阿雪需要静养，今晚就说到这吧。”
六合仙尊不愿意把冷霜华单独留在这里，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玉琼按住。
“那好，我们明天再来探望冷霜华。”
说完，就把六合仙尊拉走了。
满月悬空，一室月光。风一吹，水纹荡起。
冷霜华的眼眸是纯黑色的，当他盯着某人的时候会让人觉得自己正在凝视深渊。人类对黑暗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所以寻常人根本不敢直视冷霜华的眼睛。
可是当冷霜华闭上眼睛后，却又是另一幅样子。一副不设防备的样子，暮成雪伸出手指轻轻勾勒冷霜华的五官轮廓，眉眼舒朗俊秀，鼻梁高挺，嘴唇的厚度恰到好处，淡粉色的，有些干——
“你在干什么，暮成雪。”
暮成雪撑在冷霜华的上方，两人的距离极近，呼吸交织在一起已经分不清是谁的了。
“你说呢，阿雪。”
冷霜华能看到暮成雪脸上细小绒毛，浅褐色的眼眸里是暴风雨来临的宁静。
“你想把我关起来。”
暮成雪眼尾上扬，语气依旧不变：“是呢，阿雪。”
冷霜华的脸颊上能感到暮成雪的抚摸，温凉的。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被某种动物盯上了一样。
“是你逆转了我的善恶功过，”冷霜华捏住了暮成雪的下巴，道：“你骗我。”
暮成雪眼中闪过了惊讶，随后他又恢复了过来，笑道：“阿雪，你怎么肯定就是我呢。这个世界上虽然有很多人讨厌你，但是总会有人喜欢你的。就比如说师公他老人家，就比如说任海东，又或者是大风鸟……”
冷霜华神情不变道：“逆转善恶功过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的，六合不过是看在我那个脸面都没见过的父亲；大风鸟则是因为我的母亲，我的弟弟；任海东，呵，我觉得我们的主仆关系没深到那个程度。在这个世界上对我好的人，不过是因为他们能在我身上找到某个人的影子。但是没有人会为一个影子浮出如此巨大的代价。”
暮成雪闻言一愣，然后趴在冷霜华的身上，蹭着冷霜华的颈窝闷笑。
“所以，你觉得我没有把你当成回忆的工具？”
冷霜华看着屋顶，道：“我不知道，也许你是也许不是。暮成雪，你做了太多超出常理的事了，我没办法再用常理去推断你的所思所想了。”
暮成雪抓起冷霜华的手，让冷霜华按住他脖子上的命脉，语气郑重道：“冷霜华，你知道吗。有的人生来就是为了某人而存在的，在他的世界里那个人就是他存在的的意义。”
冷霜华的手指瑟缩了一下，他觉得自己触碰到了一团火焰，这一团火会将他所有的一切都焚烧殆尽。他想抽出自己的手，可是这一次暮成雪且没有让冷霜华抽回自己的手。
冷霜华的喉结滚动：“放开。”
“我不，”暮成雪深深地凝望着冷霜华，道：“我死也不会放开。就算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只要一直跟着你就好。”
“人的欲/望是不会得到满足的，”冷霜华强迫自己的冷静下来，道：“当我告诉你可以留下来的时候，你的欲/望就开始膨胀，你会在心里想若是你在得寸进尺一些是不是就能得偿所愿。暮成雪，你觉得我会给你这样的的机会吗？”
冷霜华骤然在暮成雪的命脉上发力，冷漠道：“你觉得我会留下一个会影响我的一切的不安因素吗？”
暮成雪有些呼吸困难，但是依旧在笑着：“阿雪啊，你不觉得当你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你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吗。”
冷霜华收紧了手指。
寂静的夜中，忽然传来了一阵碎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