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好。”林伯心头一松,已经显出老态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这样我也能放心退休了。”

    傅允昂动作一顿,视线缓缓落在他脸上,没说话。

    “几年前我就该退休了,只是你腿受伤,傅家内部又不安稳,要是让你在家里都享受不到片刻清净,我怎么对得起你爹妈,还有高工资?”

    林伯笑呵呵的,还不忘自我调侃:“只是从夫人嫁进来之后,她能把你照顾得很好,有人陪在你身边,我也能放心回去陪陪我的家人。”

    这话说得傅允昂心头微动。

    身为傅家的管家,林伯一毕业就在傅家工作,看着JE一步步壮大,再看着傅家的几个孩子分开,他选择跟着最有前途的傅正南。

    虽说中间有许多意外,但到现在为止,事情也算是圆满了。

    他大部分时间都奉献给了傅家,陪妻儿的时间少得可怜,提前申请退休也无可厚非。

    傅允昂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天。”林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儿媳妇给我生了孙子,我老婆催着我回去看孩子。”

    反正到了他这个年纪,钱也攒够了,孩子也有出息,完全不用为老年生活操心,理应在家带弄孙子。

    “那好,我明天送送您。”傅允昂面上没有半点表情,淡淡道。

    等林伯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又道:“按理说,我应该给您养老才对,您就算要回去,也用不着辞职……”

    林伯浅浅叹了口气,语气也不再像以往那样中规中矩,而是换了个亲近些的称呼:“允昂,我知道你和先生一样,都对亲近的人很好,但你的性格有些激进了,凡事要一步一步来。”

    “林伯,什么意思?”傅允昂眼皮掀了掀,抬眸看向他。

    “你知道的。”林伯按了按他的肩膀,脸上满是长辈人的慈爱,“我知道你心头有恨,想要报仇,但切记莫走了歪路,那不是你父母想看到的。”

    “你知道些什么?”傅允昂攥紧扶手,冷冷地看着他。

    “知道你联系了人试图以车祸的方式让始作俑者尝尝被害人的滋味吗?”林伯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让他的面容看起来更温柔一些,“允昂,无论我知道什么,我都不会去告密。”

    他清晰地感受到手底下的身躯绷紧,那是一个充满防备性的动作。

    林伯笑叹了口气:“我是在给你送茶的时候无意间听到的,绝非有意探查你的秘密,但是先生,身为你的管家,我有义务阻止你做这种事情。”

    “你已经辞职了。”

    “还没离开这间房子之前,我都是你的管家,是你的叔叔,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走向歪路。”

    这些年林伯一直恪尽职守,遵守主仆之别,从不以小时候的情意绑架傅允昂。

    “我知道了,林伯。”两人对视半响,傅允昂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车祸本来就是下下之选,他只是拟定一个方案,没打算立刻就付诸行动。

    “那我就先走了,夫人以后要是遇到不懂的东西,也可以问我。”

    看着林伯离去的身影,傅允昂抿了抿唇,正想要上楼,就见林伯顿住身子,有些迟疑地道:“先生多注意身边的人,尽量不要和老宅那边的人有过多接触,人心隔肚皮,谁都不清楚别人心头怎么想。”

    以他的身份说这话,未免有些过分忤逆了。

    而且……

    他嘴里的“别人”单指傅正友,还是……整个傅家人?

    傅允昂眼里的凉意又多了几分,他不发一言地上了楼,顾梦溪躺在床上,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傅弈秋的小身子,哄着他睡。

    床头柜上柔和的灯光落在她的脸上,衬得那张漂亮的脸柔美动人,眉眼间的慈爱难以忽视。

    这无疑是一副温馨的画面。

    不知不觉间,傅允昂心头的戾气被一点点抚平,他沉默地看着顾梦溪的动作。

    如此炽热的视线,顾梦溪当然不会忽视,她轻手轻脚爬起来,抱着傅弈秋的小身子塞到他怀里:“送他回房间。”

    “好。”傅允昂的手温热有力,稳稳地接过傅弈秋。

    确定他离开了,顾梦溪转身就进了浴室。

    “顾梦溪?”房间里空无一人,浴室的门开着,傅允昂挑了挑眉,操纵着轮椅往里走。

    只是才走了一半的距离,就见顾梦溪端着盆子出来。

    “坐好。”顾梦溪言简意赅地道。

    想起她上次说的话,傅允昂心里算了一下时间,垂眼看向帮他挽裤腿的人:“不是还有两天才到泡脚的时间?”

    越到手术前期,泡脚的时间就越少。

    等把他的脚放进热水里,顾梦溪才抬眸看向他,答非所问:“腿疼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有那个必要。”傅允昂避开她的视线,神色冷淡,“不过是要下雨了,惯常疼痛而已。”

    下一刻——

    脚底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绕是隐忍如傅允昂也忍不住闷哼一声,他狠狠皱起眉,瞪着缓缓收回手的顾梦溪,声音发狠:“你发什么疯?!”

    就算脚底知觉复苏是好事,但他可不是玩具要被顾梦溪折腾!

    “疼?”顾梦溪的语气称得上是惊诧。

    “……废话!”磨了磨后牙槽,傅允昂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顾梦溪笑了下,只是眼底没有半点愉悦之感:“我还以为傅先生已经能忍痛忍到忘记我是医生的程度了。”

    这是在怪他隐瞒伤痛不说,傅允昂沉默不语。

    默然的样子让顾梦溪看了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们之间明明就差那层纸没有捅破了,但有时傅允昂对她的态度又像是一个合作者,站在高处审视般地望着她,次数多了,顾梦溪险些开始怀疑自己的直觉。

    她现在跟怨妇没什么两样。

    “傅允昂……”抹了把脸,顾梦溪苦笑着叫了他一声。

    还没等她说话,傅允昂突兀开口:“林伯辞职了。”

    话题跳跃太快,顾梦溪一时没跟上,怔怔地看着他。

    “他跟我说我,小心傅家老宅的人,他让我小心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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