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男朋友找的好，大气。”
穆长升撕开白蜡烛外头包裹的旧报纸，白蜡烛顶部是普通的一撮白棉芯儿，底部用一层金箔纸包裹当做底托。蜡身一通刻着许多字符花纹，层层叠叠，工艺极复杂。仓库里灯光昏暗，穆长升拿到院子里，跟刚才那一对儿灯笼，放到一起。
灯笼上画的是地藏王，程因发现灯笼有些地方沾着颜料，估计先前是上过色的画。仓库环境恶劣，日久天长，颜料脱落，已看不清灯笼上完整的画面。按照程因的理解，画的既然是地藏王，四周必定是恶鬼环绕。对应灯笼上的字，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意思是，哪怕还有一个受苦难最重的黄泉众生，没有度化他脱离苦海。发誓绝不入最后的佛涅盘，一定要度化每一个受苦的众生脱离苦海！
可惜，三千世间，众生皆有苦，这一宏愿恐怕要很长时间才能实现
果然，程因转动蜡烛，两对儿蜡身上的字符串联起来一句心咒：嗡琴西惹扎轰嗡啪拉玛尼达扎吽啪莎哈。
这对灯笼的字画结合起来的意思，是希望帮助逝者早日醒悟，脱离苦海。
老瘸叔跟程因一样，对于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向来是有用的时候就相信一会儿，平时也不太注意。程因肯定老瘸叔自己是不会无缘无故做这对儿灯笼，应该是客人定制，或者是当时的流行。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没卖出出去。
“拿着吧。”
程因找了个盒子，帮穆长升把灯笼、蜡烛放进去，装好。毛湘湘看时间也不早了，跟程因告别，“程因，你是不是忘记件事儿？”
毛湘湘眉毛弯弯，眼睛眨眨，程因傻呆呆地没想到还有什么事。
“号码。”
一拍头，“你看我这脑子，”程因加了毛湘湘的微信，又递给穆长升自己的名片，挥挥手，告诉毛湘湘，“过几天，我去你们那儿逛逛，学习交流经验。”
“明天，我上班。”
“行，那我明天就来。”程因答应得很痛快，“路上注意安全。”
前脚送走毛湘湘，后脚乔渡生就来催命。
“本尊脑子不好？”
程因当机立断，掀开衬衫，让乔渡生看他肚子上裹得一圈加一圈的厚绷带。对着空气一通教训，“宝宝，你给我下来。”程因拎起地上的拖鞋，砸货架，“你怎么跟爸爸保证的，被你气的伤口都崩开了。”
鬼娃娃自出世，天天在纸扎铺里呆着，老黑蛇整天忽悠他，外头如何如何精彩有趣。老黑蛇被程因套了绣花鞋，不敢出去溜达，天天坐在门口的大柳树上晃悠，不知道吓跑了多少客户。鬼娃娃信了老黑蛇的话，缠着程因要出去玩。程因架不住他缠，一块儿带着送货，没曾想，一上街，到处乱跑，险些被太阳晒成末儿。
“挺好，优秀。我疼，阿生~”
程因的伤口崩开了，掀开第一层绷带，拆了两圈，深深浅浅的血迹浸在绷带上。乔渡生在程因的事情上向来嘴硬心软，“吾又没有法术法能叫你一夜复原，疼就忍着，别喊，吵得很。”
“我是想快点好起来，挣钱娶湘湘，还有，”程因求生欲爆棚，“还有，照顾你。给你买很多很多可乐，让你喝到烂根。”
“仓库里还有吗？”乔渡生嫌脏，从来没去过仓库，“那些东西不寻常。”
程因翻开仓库里的东西，搬开大量堆积的旧货，再往里翻找，又发现一艘往生龙船。看做工，陈因记得这样的款式，在他七八岁的时候，流行过一段。船不大，样式有点像端午节划龙舟的船。不同的是，往生龙船的船头放了一个手拿镣铐的衙役。
“我老瘸叔的手艺能是凡品。你记不记咱们第一次在西子湖畔打大黑蛇，我搬的纸人大将军，就是老瘸叔扎的。”
乔渡生闻言，好像萦绕他许久的疑惑解开了。“难怪，原来如此。”
第一次用纸扎人召灵，乔渡生召来了地府里头的尉迟大将，而后几次却只召些虾兵蟹将，甚至掺杂了孤魂游魄，好生没威风。乔渡生原以为是巧合，这会儿才明白是程因的纸扎手艺不到家。
程因承认老瘸叔是比他厉害，但他的手艺在整个杭南，甚至是全国，也是首屈一指。“什么意思？看不起我。”程因奇怪，“往生船头不站撑船的艄公，也没有煮饭的阿嫂，怎么放了个押解的官差。”
乔渡生不需要了解这些事情，“时隔多年，或许早已尘埃落定。”
“你看着这里，”程因搬出往生龙船，在仓库昏暗的灯光下，龙船上的字也显现出来，地藏心咒，到底是什么样儿的逝者，又是心咒送灵，又是衙差束缚。程因好奇心一起，他知道老瘸叔会藏小秘密，边拆往生龙船，边教育乔渡生，“以后不许说我差，我可是全国殡葬纸扎类的No.1。”
乔渡生开嘲讽永远是一针见血，扎得你当场呜呼。
“人人都拿十分，你拿了九分。去了别的地方，别人只有五分，你是九分，不是你厉害，而是别人不行。”
“我看你厉害，你拿二百五十分。”程因重新包扎好绷带，“你是不知道，仓库根本不是人住的地儿。蟑螂老鼠满地爬，潮湿闷热没空调，上网卡的要命。你啊你，”程因骂乔渡生，“我对你的好，你怎么就不知道。”
二楼的卧室本来就是程因的，乔渡生发善心，“晚上，你搬回来。”
程因一肚子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阿生，我好想又办错事了。”程因手里多出了一张小纸条，“这些都是我老瘸叔的念想，我给湘湘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