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乔渡生发善心，允许他回屋睡觉。一床铺盖，丢到地上，叫他睡了一晚上地板。原先他和乔渡生打过赌，谁开空调，谁是王八，一躺下就热的要命，连哭带嚎，哭得乔渡生心软，直接开了个十六度制冷。程因连打了七八个喷嚏，还没从美梦中清醒，手机铃声一阵炸响，是毛湘湘的来电。
乔渡生拎起被子，甩给程因，“你晚上睡觉不老实，乱丢。”
程因急匆匆地穿衣服，“湘湘，你别哭啊，谁欺负你了？”
“程因，有件事，我，我，”毛湘湘带着哭腔，“我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们殡仪馆的火化工，昨晚打扫的时候，不小心把灯笼烧了。”
“我以为什么大事，烧就烧了呗。”
程因没当回事，纸扎做出来就是为了烧，老瘸叔的心意藏了这么多年，要送，早就送出去了。留到现在，无非就是斯人已去，无可追忆。
毛湘湘很不好意思，“那这样，馆长也说请你来逛逛，中午，我请你吃，我们食堂最好吃的红烧大排。”
程因痛快答应，乔渡生板正着一张棺材板脸，暗示程因把皮收紧点，别再惹他生气。程因颇识时务地提议，“傻伙计，你跟我一块儿去。”
程因心想不亏，烧了对儿灯笼，换来一个媳妇。
殡仪馆的地址在国道边上，开车要一个多小时，程因收拾得头皮噌亮，衣着光鲜，顺道还在小卖部买了几大袋儿零食。一路上，乔渡生的脸由锅底黑，转化成似笑非笑，继而是嘴角微扬，笑得程因浑身发毛。
“你嘴中风了？”
乔渡生继续笑，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字，“哼。”
程因自讨没趣，停好车，大包小包地背上。一下车，迎面来的就是一堆儿发名片的，有几个认识程因的，嘴臭他两句。
“呦，你们老程家死人也上殡仪馆？”
“你家吃饭在茅房啊。”
大部分仇恨都不是无缘无故，程因嘴欠的本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不过大家伙心里也明白，程因心地是好的。
还有人上来发烟，“小因，上次的事多亏你帮忙。”
程因也不推却，接过香烟揣进兜里，打了声招呼，他今天不是来抢生意。“我来见个人，懂的。”
往常拉生意都是上门服务，程因奇怪，今天怎么都聚集在殡仪馆门口。按理说，人一过身，殡葬公司就收到消息，上门去了。等到殡仪馆，该走的流程也差不多都走完了。
“哎，王侓又搞了一个统一标准，按单分配。没分到单的总不能干等着，天上掉钱，都出来撞撞运气。”
“那你们该去医院，那儿最多。”
“王侓的人在。”
仙归殡的奇葩操作也不是一天两天，王侓是要一手遮天。死人的事要管，活人的事，他也要管。
程因今天没兴趣多管闲事，“赶时间，我先进去了。”
两大袋零食交给乔渡生，让他帮忙拎着。乔渡生两手一摊，“吾很忙。”
程因一气之下，把两只塑料袋打了个结，串在一起，挂在乔渡生脖子上，“手忙，脖子不忙吧？挂着，掉了，晚上不许吃饭。”
毛湘湘早早就出来了，背后跟了个驼背，阴森森地斜眼盯着程因。程因没由来地觉得这驼背有问题，离他远远的，也不接话茬，不留一点把柄。
“湘湘，我以为是什么身家百万，开豪车的大老板得了你的青睐。没想到是这么个小子。”
程因当没听见，毛湘湘赔礼道歉，“孙伯是这个脾气，你别跟他计较，走，我带你逛逛。”
毛湘湘看见乔渡生，还真把他当成了小傻子，哄小孩的语气哄乔渡生。“阿生，是不是因为早起，不高兴了呀？湘湘姐姐，给你带了好吃的。”从口袋里拿出两颗糖，剥开糖纸，也不管乔渡生乐不乐意，一记降龙十八掌，直接拍进了乔渡生嘴里。
“好吃吧？”毛湘湘开开心心地看着乔渡生，“我最喜欢的荔枝口味。”
乔渡生对程因没好脸，对毛湘湘确实温温和和，点了点头，“嗯，很好。”
殡仪馆占地面积很大，按照风水布局，西北开大门，阳间人由大门进入殡仪馆。生门在东北边，出去要走生门，不沾晦气，平平安安地回。
进了大门，迎面是一栋气派的大楼。装饰华丽，古朴，大致风格用的是西式的装修，小细节点缀了一些中式的屋檐，雕花之类的。
“此地甚好。”
程因掐了一把乔渡生的腰，看清楚，大哥，这里是殡仪馆。乔渡生的意思是让程因也给他建个一模一样的，或者，干脆把殡仪馆送给他。程因头大，“你知道这里是干嘛的吗？”
乔渡生摇头，“总不会是吃饭买东西的地方。”
程因也不好跟乔渡生解释地太明白，“总之，认真看，仔细看，别多话。”
“嗯，三人行，必有我师。”
“乖。”
过了一楼的接待大厅，二楼依次是大大小小二十个祭拜，悼念的礼堂。最大的是正中间的恩泽堂，打开窗户，正对着远处的西子湖，青山绿水，心旷神怡。逐个是福寿堂、主泽堂等等，最靠近角落的是荣海堂，小小一间，只够站几个人。
“同人不同命。”
程因站在恩泽堂的窗户下，看了一会儿，风水宝地，自然不用说。最关键的是地块，按附近的房价平均，程因站的这一块地砖，价值三万二。
“哈哈，程因你太有趣了。我怎么就没想到，”毛湘湘按程因的算法，“那我岂不是身家百万的小富婆了。”
孙驼背嘟嘟囔囔，“油嘴滑舌，不牢靠。”
程因不愿跟孙驼背起冲突，转而说到，“往生楼怎么那儿？”
毛湘湘虽然在殡仪馆工作，却不相信神神叨叨的东西，看了看位置，“有什么不对吗？原来不在那儿，建馆的时候，施工出了点问题，地基打不牢，就挪了个位置。”
“没什么，就是，”程因没有多说，他本来就不懂这些，看整体的风水构造，必定是大师级别的监工。“我就是好奇，湘湘，你不是请我吃红烧大排，逛了一上午，我正好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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