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凤宁去了趟后山,巨木旗正在贝锦仪的指挥下就地取材,在厚土旗的配合下,把圈出来那三处山崖之中最合适的一处搭造临时阶梯,改造的更适合武功不高的人借力通过。

    一切看起来有条不紊,巨木旗做惯了这种活计,手脚也快,可他们此时最缺的便是时间。

    随后他们又往前面去,跃上高树瞭望,见山下敌军旌旗招展,人马奔腾,营中号角声此起彼落,显是调兵遣将,十分忙碌。

    不多一会儿,远远的便传来了一片杀伐之声,显然这一切已经开始了。

    经过了昨日的慌乱,今天早上在少林、武当的斡旋之下,所有门派已经尽归明教指挥,张无忌被推为临时主帅,背后有殷野王、杨逍等出谋划策,再与群雄约法三章,当众宣布严明军纪等等过程不一一表,总之,待杨逍二人抵达半山的时候,各门各派已经严阵以待,按殷野王分配的队伍各由人带领着,或埋伏或持武器均以做好了准备,每个人脸上皆是视死如归的肃穆之色,和昨日已然大不相同,看的凤宁心中惊奇,不知道殷野王等人做了什么战前动员,可以快速的把这批人整合到如此地步,一眼看过去,除了服色与手中兵刃略显杂乱,竟隐隐有了整齐划一的感觉。

    其他人看到凤宁的出现,所表现出来的敌意也没有昨日那么明显,甚至是与他们夫妻结怨最深的昆仑派,也只是有意无意的多看了他们二人几眼,脸色并不是很好,但最终却也并没有说些什么。

    如此看来,倒也不会一触即溃。朝廷的优势是人多,正规军军纪严明组织性极强,汝阳王麾下更是百战精兵,而江湖人的优势便是个人武功高强,单打独斗绝不落於下风。

    凤宁站在树上,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显然双方虽然都被各自首领限制着在保持着最大程度的克制,可这表面的静止之下,气氛却怎么也体会不到半点稳定,反而是让人心惊胆战的紧绷和令人窒息的压抑。

    双方都克制到了极点,可换句话说也是压抑到了极点,每个人的内心都也紧张暴躁到了极点,就仿佛是一座濒临喷发的活火山,不堪重负到只要一根火柴,便能燃起滔天的灾难。

    元兵军兵标准的戎服是一身黑色,外面再按等级披不同甲胄,一眼过去也是蔚为壮观。凤宁循着元军列阵慢慢看过去,只见冲在排头的是一队一手持弯刀、一手持盾的步兵,再往后则是弓箭手和持枪骑兵等等列阵。

    她视线稍微一动,便看到了被元军簇拥其中的汝阳王。他黑色戎服,一身玄甲,气势威武不凡,胯下战马亦是严严实实的披着马铠。他身边跟着王保保、莫日根同几个先锋大将。他乘着马只是立在那里,便让人感到扑面而来的巍巍煞气,这煞气不仅是行伍之人常有的血腥杀伐之气,更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常年游走生死淬炼而来压迫霸道和窒息感,和江湖中人的杀伐斗勇完全不同的两种气势,让人望之生畏。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可不是随意乱夸张,任何一个久经沙场之人,手上人命比江湖人只多不少,更何况是从青年起便四处征战的汝阳王。他只坐在那里,往这边望一眼便让人感觉到那悍然气势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这也是许多江湖人第一次直面汝阳王这个人,汝阳王察罕特穆尔这个名字对中原江湖而言是个灾难,是与所谓的正邪不两立更加极端、让人痛恨又恐惧的存在。他手下豢养无数武林高手,以他们为屠刀,只为屠戮同样武功高强的中原江湖。他对中原江湖十分轻视又十分重视,轻视在于他从不觉得有朝一日他们会是朝廷大患,重视在于他从不看轻这些江湖中人的实力。他收缴能为自己所用的,毫不留情的剿灭会成为隐患的。

    这也是凤宁第一次见到在战场上他的样子。过去的五年里,她做郡主的时候,从未随他上过战场,唯一一次随军出征便是陪着赵敏上光明顶。在府中的时候,他永远都是那个威严却不失温情的丈夫和父亲,如今的这番模样,大抵才是他真正的样子,有些让人陌生的那个汝阳王。

    凤宁缓缓的深吸了一口气,此时才有了一些真实的做了了断的感觉。

    杨逍在她身边,随时能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拍了拍她的肩膀,怕她又胡思乱想心里难过。凤宁回给他一个眼神,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然后又点了点下面,二人眼神交汇一瞬,然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继续聚精会神的注意着下面的事情。

    只见那边汝阳王正向身边参将小声说着什么,那参将得令,策马向前,出了步兵的包围圈,走到了最前线。他扬声对面前的武林人士用略有蹩脚的汉话喊话道“朝廷有令,弃暗投明者赏,犯上作乱者,杀无赦。”

    “鞑子残暴,戕害百姓,短短几十载,已是民不聊生。方今天下群雄并起,我等正为了驱逐胡虏,还我河山。凡我黄帝子孙,无不存着个驱除鞑子之心,这才是大势所趋、顺应天命!!”张无忌尚脸上一片严肃,大声回道,边说着边与殷天正、殷野王等人走出人群,站在最前面。紧接着殷野王冷笑一声,他的目光越过这参将,径直落在汝阳王身上,接着说道“王爷才该率部就此退回老家,免遭横死他乡之祸。”

    他一说完,周颠等人配合的哄笑起来,一时间这一语双关的“回老家”的笑声此起彼伏。

    汝阳王当然不会将这小小的挑衅放在心上,刚才所谓劝降也就是走走过场,这中原江湖中虽然也是纷争矛盾不断,可也终究风骨气节占着上风。

    实际上也并不是无手段可用,可他终究也想正面会会这些风云人物。他看了一眼殷野王,然后目光落在殷天正身上,殷家与慕容家颇有渊源,看着殷天正,他的眼前莫名的又浮现出他遇到慕容凤安的那一年,她浑身是血的栽倒在他怀里,但是那个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他怕是也没有料想到,这一抱,就是一辈子。

    汝阳王的心底隐隐有一种预感,这属于武将的预感是很玄妙的玩意。有的时候上了战场,站在那里看着尘沙滚滚中敌人的身影便仿佛能看到他得胜而归、大肆庆祝的样子,那些时候,他总是意气风发的。这些年他经过的凶险不计其数,战场上也无数次有命悬一线的时候,可是这一战,他不知怎的,竟是想起了慕容凤安,那个与他风雨并肩了一生的女人。

    他有一种似乎即将尘埃落定的感觉,可又似乎在一瞬间所有往事都不可抑制的浮上心头的时候,看到了汝阳王府那扇禁闭的门扉,他推开门走了进去,慕容凤安正好好的站在花园中抬头仰望四方的天。这种预感对于一个武将而言并不是什么寓意吉祥的感受,神魂受到冥冥之中的牵引再看一眼牵挂之地、思念之人,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啊,他不好说,说不清,只是隐隐觉得,这对许多人而言,都是最后一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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