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些什么鬼话呢。”柳岚换了拖鞋，随手关了门，径直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上下打量了一番柳倩，“你真的胖了。”
柳倩随手翻着遥控板，眼睛盯着电视，“你试试一个多月只吃不动。”
柳岚也学着柳倩将腿放在茶几上，身子整个摊到沙发上，随口问了句，“妈呢？”
“送晴朗去了。”
“啊？”柳岚坐直了身子，“晴朗来过？我怎么没碰到。”
柳倩斜瞟了一眼柳岚，又继续翻她的遥控板，“你大惊小怪的干什么。晴朗来不是很正常么。他要回趟英国，把公寓什么的处理了，一直等着我出院了才敢动身。”
“晴朗对你是真的好。”
柳倩没搭话，眼睛一直盯着电视。
“呃，你能不能不看那破电视，我们好好说说话。”柳岚伸手去拉柳倩拿遥控板的手，没拉动，柳倩死死的拽着遥控板。柳岚看了看柳倩，又看了看电视，才发现电视画面被她翻得根本看不清楚。
“你是有心事？”柳岚终于反应了过来。
柳倩依然不搭话。柳岚干脆走过去，直接关了电视电源开关。再坐回沙发，“跟我说说。”
柳倩默默放下遥控板，轻轻叹了口气，“怕失去。”
“失去晴朗?”柳岚试探着。
“嗯。”柳倩伸手抓了抓头发，将身子也摊在了沙发上。
柳岚想起那次饭桌上偶遇晴朗时的情景，她不确定晴朗有没有给柳倩提起过他们碰到的事，只能委婉的问，“你现在和晴朗是正式在一起了？”
“那天回病房就说了啊，在一起了。”柳倩见柳岚在努力压制惊讶的表情，“什么意思？太快了么？分手到再恋爱就隔了几分钟？你不是全程见证了整个过程么。”
柳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又将头躺回沙发靠背上。“我不了解晴朗，给不到意见，但是楚杰。。。”
“姐，别提这个名字。”柳倩出声打断。
柳岚偏过头看着柳倩，“后悔么？”
柳倩仰面朝天花板，死死的盯着，长睫毛晃动了好几次，“后悔吧。必须说后悔的啊。如果不说后悔，那么这4年双方的付出该是多么的廉价。”柳倩突然也偏过头，看着柳岚，两姐妹像小时候睡在床上聊童话故事一样，柳倩嘴角上扬，“姐，我是不是很无耻？”
柳岚已经词穷，刚刚听柳倩说后悔的时候她差点脱口而出楚杰还能找回来，可是柳倩的话锋转换得太快，快得没缝隙让她插进这句话。她伸手摸了摸柳倩的眉毛，这是小时候她最常表达对这个妹妹爱意的动作，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喜欢。以前柳倩总是说痒，各种方法躲开，这一刻却安静的睁着眼看着，一动不动，温顺得像只猫。
“有些话，我早应该给你说。我说我不适应楚杰突然的繁忙没时间陪我，跟不上他变化的步伐；我说为了父母和你早日过上好日子，可是最后，我发现，我选择晴朗，只是因为他是晴朗。我将他视为我的战场，我以为我肩负了所有的责任，所以我冠冕堂皇、毫不畏惧，而现在，我必须要承认，这场仗本就只是为我自己而战。。。”
四目相对，柳倩轻声的说，柳岚专注的听。她们只隔了不到10厘米的距离，柳岚却觉得他们中间隔着波澜壮阔的大海。
“大概很早前我就爱了他，当他回忆起读书时候我们的所有点滴，我的记忆也跟着苏醒，我记着那些所有的细节，当时的我们无法准确定义那些情愫，我们只知道我们想和对方多呆在一起，他抄作业是因为他抄的时候我在旁边守着，我去球场边陪他即使要忍受他的很多追求者的白眼，可是我看不见啊，我只看见了他。4这个数字对我来说真是魔咒，不是我和楚杰在一起了四年，是我和晴朗三年初中加一年高中，和他的4在前，楚杰在后。我第一眼看见楚杰时候他热情的对新同学报以微笑，那一瞬间他在阳光下光芒万丈，实质上那是晴朗在球场上进球后对我发出的微笑，在晴朗一走了之后，我的身体自主的将记忆封存，我忘了这些细节，楚杰出现了，我以为那种熟悉就是爱情里说的好像在哪里见过。我见过的啊，在晴朗身上。我恋爱的4年，等晴朗一回来才发现那只是我的练习期。”柳倩的眼角开始静静的淌泪，滴落在灰色的沙发靠背上，连痕迹都看不见，“我是多么无耻的浪费了楚杰4年。。。”
“可是我一转身就可以拥有晴朗，我们可以恋爱，努力结婚，生子，楚杰要重头来过。你不知道他有多珍惜我，4年了，我还清清白白，让我可以留有这份骄傲去嫁给晴朗。”柳倩的声音已经哽咽，柳岚听得心慌，“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的愧疚楚杰，你内心是爱他的。你只是因为有了要嫁给晴朗这个目的，才强加了这么多爱情的元素在你们这段感情上，来让你的目的显得不那么赤裸裸。”
柳倩坚定的摇头，“姐，晴朗教过我一句话，爱就是爱，和性别无关。我想说的是，爱真的只是爱，不仅仅和性别无关，和任何的其他情愫都无关，爱里面没有愧疚，没有感激，什么都没有，它应该回归本初，异性之间的吸引冲动，这才叫爱。”
柳岚看到柳倩眼底的坚定，慢慢在放大，大到它的光芒突然的照射进了柳岚的内心，困扰她心底的一个疑问在一瞬间解开。她以为她和晴儿爸爸离婚是自己对爱情不够坚定，所以她心甘情愿的忍受他的各种折磨摧残，她认为那是她对爱情不忠的惩罚。只是柳倩的话提醒了她，不是她背叛了爱情，是她开始无法忍受晴儿爸爸的变化时她已经不爱了。爱情结束了才会有这么多的两人相处间的不安、烦躁、相看两厌。她当初离家出走，轰轰烈烈追寻的是爱情，她没玷污那段爱情，只是，是爱情抛弃了他们，先他们而去。?
“我可以帮你做点什么？”柳岚眼底也跟着湿润，伸手拉过柳倩的手，“我们来自同一个母体，自我记事起，我就知道，终我一生，我都会支持你、保护你，因为你是我的妹妹。”
“抱歉姐姐，在你和爸爸吵架的那几年我因为害怕不敢帮你说话，你未婚怀孕生子更是爸爸的禁忌话题，我们不敢在家里提起你，而你再次回来，我应该是没太做好迎接你回归的准备，总之，我很抱歉，但是，我爱你的心没变的，你是我唯一的姐姐，从小照顾我，疼爱我的姐姐。我们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液。”柳倩哭得更厉害，下巴跟着轻微的颤抖，柳岚也跟着哭，她们不伸手去阻拦眼泪，这么多年两姐妹之间的芥蒂，在这突如其来的时刻，一次说清。
“你对楚杰的愧疚我能感觉到，你觉得是你辜负了楚杰的托付，没能照看好我，所以你帮他找工作，帮他恢复。真的很感谢，这样是在帮我洗刷我的罪孽。只是，足够了，姐姐，到此为止，楚杰的事让我们到此为此，我不欠他的，我只是不爱他，但是我不亏欠他。。。这些，是我早该给你说的话。”
柳岚终于探起身子去茶几上拿抽纸，抽了两张递给柳倩，自己转身去了卫生间。镜子里的脸已经惨不忍睹，眼圈被晕化了的睫毛膏弄成了黑色，脸上的粉底被流过的眼泪拉出了浅浅的泪痕。拿出卸妆油，闭着眼睛，用手在脸上整个揉搓，脑子里在回想柳倩的话，四年大学生活或者是文学社的经历让柳倩已经具备了一个演说家的雏形，每个字，每个观点都有理有据，让人信服，本来柳岚已经完全陷入这些情绪，甚至还解了自己心底的疑惑，只是到最后，却感觉有哪里不对，说不清，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等柳岚从卫生间出来，妈妈已经回来，正打量着柳倩红肿的双眼，看柳岚也红着眼睛出来，眼睛也开始跟着眨巴。
“妈！”两姐妹几乎同时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