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守在他的身旁，丝毫没有睡意。
看着眼前那副熟悉的面庞，我突然想起了很多事，第一次遇见他的场景，第一次与他一起过生辰的情景，他第一次背我，第一次抱我，第一次……
原来，我人生中好多好多的第一次，都是与他相关的。
可在他眼中呢？这些年来，究竟是我，还是别人？
第一次不小心撞入他怀中的时候，我就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当时怎么都敢不相信，他可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啊，又怎会轻易将一女子放在眼里?
从前无数次从他那明朗温润的眼睛里看见自己，每每都欢喜不已。而今才恍惚觉得，那不是自己。
或许这些年来，他眼中之人从不是我，而我所得到的这些荣宠与偏爱，也并不是因为顾潇湘。
一夜胡思乱想，愁绪纷杂，如丝线一般剪不断。
皇上再次醒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精神也有了好转，可显然他对于昨晚之事完全不记得了。
这十年，只有在昨晚，只有在他意识不清的时候，才无意中提起了她的名字，大概是因为一直将那个姑娘放在心里吧。
他没有再说，我也没有再问。
一是因为他大病初愈，身子还未完全养好；二是因为我怕真相是我所承受不起的。
就这么假装没有听到，就这么糊糊涂涂地陪他走完一辈子，不也挺好的吗？
皇上的伤说不重也不重，说重也重，总是需要安心静养的。木兰围场到底比不上皇宫，在太医的建议下，我们提前启程回了宫。
竟不知为何，此次坐在马车里，感觉格外的闷，闷得我要喘不上气了。
来的时候，欢欢喜喜，叽叽喳喳；回去的时候，沉默不语，压抑苦闷。
人生的大喜大悲，在这短短的一个月里，我都经历了。
皇上握着我的手，关切地问道：“湘湘怎么了？怎么看着闷闷不乐的？”
我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想要看一看他眼睛里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我，可是越看越模糊，最后看见的，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湘湘?”
“没事，皇上重伤未愈，还是多照顾一下自己吧。”
我不再看向他，更像是在刻意躲避他的眼神，他向来是能猜到我的心事的，可我又不愿同他提起这件事。
就像心里结了一个疙瘩，纵然又痒又痛，也不愿轻易示人。
“湘湘真的没事吗？我看你好像有心事……”
“这几天发生太多事了，心中不免有些感慨，总觉得与你在一起的这十年，好似流绪微梦，很美，也很不真实。”
皇上紧紧握着我的手，忍俊不禁道：“和湘湘走过的这些年，我也觉得像做梦一样，不可思议，却又美得不得了。遇见你，守护你，是我这一生最为欢喜之事。”
我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他惯会同我说这些话的，每次说的时候，我都心潮澎湃的，这一次也不例外。
如果，他真的是对我说的，那该有多好。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紧紧握着他的手，皇上则抱住我的胳膊，将我揽在他的怀里。
此前无数次，我和他依偎在一起，也是这般的情景。
这次却怪怪的，说不出哪里怪，总之就是很不舒服，像是心上多了一条裂痕，怎么补都无法恢复如初了。
这条裂痕叫隔阂。隔住了他，也隔住了我。
……
回到宜和宫，见到了襄儿、龄儿和曦儿，心情开怀了不少，但无论我怎么掩饰，还是被娴贵妃姐姐看出了端倪。
娴贵妃姐姐让连翘和奶娘抱了皇子与公主出去玩，她咋拉我坐下，连忙问道：“哎呀，你别瞒我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样强颜欢笑的？”
我吃着杏花酥，边吃边感慨道：“我原来最爱吃杏花酥，怎么都吃不够，每天都要吃上一盘。可现下怎么感觉味道变了？”
娴贵妃姐姐听的一愣一愣的，饶是没明白我话中的意思。
“哎呀，你快别打哑谜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快告诉我，别让我跟着着急。”
“我只是觉得连杏花酥都会变，那人呢？人是不是也都是会变的？”
娴贵妃姐姐又担忧地问道：“你和皇上怎么了？是不是吵架了?可是受委屈了?”
这就被她看出来了?这怎么能被她看出来？
我赶紧摇了摇头，解释道：“没有，我俩好着呢，就是出去走了这一遭，有了些许感慨罢了。”
娴贵妃姐姐听我这么一说，才放下心来，不过还是拉着我问了好些问题。
我只有借口这两天没休息好，想小憩一会儿，她这才肯离开。
也不是不想让她待在这儿陪我，只是怕她看出我的心事，白白地跟着我伤神。
送走了娴贵妃姐姐，我才屏退了身边伺候的人，只单独留下了苏妍姑姑。
方才和娴贵妃姐姐闲聊的时候，就感觉苏妍姑姑有心事，当我说人也会变的时候，她下意识的低下了头，总在躲避我的眼神。
这其中定有我不知道的缘故。
其实，单独留下她也有我的私心在。毕竟她曾经是皇上身边的人，有些事应该听说过。
我喝了一口茶，已经有些凉了，“苏妍姑姑，在我入宫前，你一直都是跟着皇上的，可听说过宫女阿妩?”
我一提起阿妩这个名字，苏妍姑姑的神情立马变了，似乎很是紧张，眼神又有些慌乱。
苏妍姑姑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道：“都是些陈年往事了，娘娘怎么突然提起了她?”
“只是好奇罢了，在我初进宫时，恭亲王就曾说过，我与她长得很像，我现在是愈发好奇了，你说我和她真的长得像吗？”
苏妍姑姑又是一愣，嘴巴欲张又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是不是有人和娘娘乱嚼舌根子了？这些个混账话，您只当没听见就好了。”
“这么说，是真的像了?”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的，但也只能强撑着，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苏妍姑姑见我步步紧逼，一直不肯松口，才回道：“只是眉眼有些相似罢了……娘娘您……”
“果然如此。”我淡淡回应道，尽量不露出任何波澜。
我又自言自语道：她进宫比我早，认识皇上也比我早，想来应是我长得像她吧。
所以这些年来我所拥有的一切，大概都是因为她吧。
或许是因为皇上把对她的愧疚与亏欠，怀念与感情，都投诸于我的身上了吧。
或许是因为皇上把没有为她做过的事，都为我做了，比如明灯三千，比如漫天流萤……
所以从初见时他就对我那样温柔，所以他总说我与他是前世今生的缘分，所以他的眼里一直有一个很像我的姑娘，却一直不是我。
如此一来，所有的一切都说得通了。
我一直不懂得，他到底喜欢我什么，他为什么对我那么好？现下才终于明白，原来他喜欢的，一直都是像那个姑娘的我。
可是为什么是我啊？为什么偏偏是我啊？
回望这十年，十年间恍惚流绪微梦，我竟不知，与另一个人长得相像，到底是我的幸运，还是我的悲哀。
【作者题外话】：何其有幸，听闻你也喜欢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