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脚下一张荷叶,也不见荷叶多稀奇,便把人托起来,缓缓而行。

    进入城门,总算看见有路人出现。男人文雅女人贤淑,连小孩都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很奇怪,每条街道每间民房看起来都一模一样的,不知道居民们凭借什么找到自己家。更有甚者,家家户户的房前屋后,都栽种了同一属植株。

    这种呈簇状生长的植物,每株约莫半人多高,浑身上下呈现晶莹洁白的颜色,间或还长着一些薄薄的、无色透亮的鳞片;而且,每一株的顶端都会有一朵微微下垂的花。

    关键是,白化状植物都只开一朵花,而手掌大的花只有两瓣,一半为红色瓣另一半为黑色瓣。再仔细看,每一株的红黑花瓣都不一样,有的红瓣大有的黑瓣大,还有的表现出分庭抗礼的生长趋势。

    这是?乔蒙尘孩子一样东张西望,发现新大陆般眼望着慕重圣。

    “两生花,”慕易杨的二叔是个好导游,“这户人家修炼得如何,全看两生花的颜色,黑的多,说明一切正常;相反,如果红的多,那这家人危险了,已经偏离了正常道路,必须赶紧扭回来。”

    白螣正一脸委屈地捋直身子,保持着由荷叶托着脑袋、其它部位只好蹭着地面滑行这种难受姿势行进着,听到这话,它接口问道:“要是全变红了怎么办?”

    慕重圣食指向下:“自然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慕重圣接着说,刚才来路上往回赶的那些人,全是自身的道行达不到应天城要求的。而这些房屋,基本上是给有幸能留下的居住。但是,虽初试合格,可不代表能真正成为应天城的合法居民。勉强留了下来,成为一名预备期的异人,还要接受新的考验和任务。每三年一个短考,每五年一个长考,每五十年一个终考,每次考校都要刷下一批人,只有通过终考,才意味着被应天城接纳。

    看来,想当神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听了此话,再仔细观察行色匆匆的路人,果然发现大多面露焦虑、心神不定,想来各自为自己的前途惴惴不安。

    正说着,街面上突降三名缁衣男子,挡住慕重圣等人的去路。

    三人峨冠博带长身玉立,一派得道入仙之相。看面相,为首的男子约莫三十岁上下,剑眉星目颇为英俊。男子瞧了一眼乔蒙尘并老白小开,突然问到:“我没有猜错的话,此人就是护送胥家妹子回来的大英雄啦?嗯呀,果然不同凡响。”

    慕重圣嘻嘻一笑,正待讥讽几句,却被远远躲在身后的谭力抢了话头:“回三殿下,正是他们。”

    说完,他一一指了探险四人组的这三人,完全没了刚才面对慕重圣的唯唯诺诺。其实,即便他不插嘴,男子也能从乔蒙尘怪异的气场里感知一二。旁边,胥宁珺与慕重樱言谈正欢,见谭力一副谄媚状,联想到他对乔蒙尘下手甚重,她轻轻哼了一声,暗示其内心极大的愤懑。

    “二哥、小妹,大哥特意叫我过来带他们回宫。”男子不理睬胥宁珺。

    慕重樱:“不对,大哥不是让二哥全权处置吗?怎么突然又改了主意?”

    此人是慕氏“炬圣锐湘”中的老三,慕重樱的三哥慕重锐。重樱知道,慕重锐为人古板不苟言笑,再碰上乔蒙尘这几个怪脾气的活宝,想不弄出点事来都难;而一旦惹怒了慕重锐,十个乔蒙尘都架不住他一根手指头的威压。

    慕重圣笑道:“大哥怎么说我不管,反正人现在我手中,任何人要带走的他们,都必须亮出东西来。”

    他所说的东西,是指要他们出示大殿下慕重炬亲下的手谕。至于手谕的外形是什么不重要,可以是翩翩的玉蝴蝶、可以是老迈的翁妪,只要能化身为一纸文字,让接受者看得懂就行。

    “没有,”慕重圣摇摇头,“走得很急,大哥来不及赐我手谕。”

    胖子二哥更是大摇其头:“那不行,没有手谕,他只能跟着我,哪儿都不能去!”

    “二哥你难道还信不过我吗?”

    慕重圣看看小妹犹自显得苍白的娇脸,点点头:“是的,二哥我的确信你不过。”

    此言一出,慕重锐脸色陡然变了。主子如此,他的两个跟班,包括形神宗的谭力等人也变得狰狞许多,各自暗暗戒备,只要主子一声令下,即刻扑上去群殴慕重锐的胖子二哥。见两个哥哥谈崩了,慕重樱连忙撇下自己的替身,走到两人中间来,免得他们大打出手。

    气氛变得紧张,焦点人物乔蒙尘却乐得看热闹。此刻,要是有爆米花可买,估计这厮割肾卖血也要弄一盒来,不花钱的古装奇幻打斗场面,不看可惜。

    “二哥,你听我说,这些人可能是冥界派出的妖异,如果不查验清楚,可能引火烧身。”

    “是吗?你见过由下界人、小孩与大蛇组成的卧底?你见过命悬一线、完全由外来气息苦苦支撑小命、说不定会死在半路的疯癫探子?你以为毫无防备之力的小孩和菩萨心肠的大蛇会被晁炎错、司准寇这些魔头看中,然后派他们来刺探我们的内情?”

    慕重圣向来嬉笑无忌,虽年届知命,却活脱脱一个顽童心性,极少将任何事放在心上。此刻,为了一个陌生的下界人据理力争,倒让慕重锐等人觉得十分不解。

    “大哥说……”

    “到此为止,现在这事儿二哥说了算。”笑容又回到慕重圣的胖脸,为了表示自己不往心里去,他甚至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神仙的江湖,也不好混。

    城主慕羽白在虚无洞闭关修炼,至今已有百年开外。因此,有周山上的大小事全由慕羽白的长子慕重炬操持。按慕氏的修炼传统,向来秉承以血养神、以脉铸魂的老法。但自慕重炬前往西黑赤山一行之后,不知基于哪种考虑,这种血、脉并重的平衡被打破,主修血方的形神宗取得优势地位。在最近的几次争权夺利中,他们击败主修脉法的精魂宗,成为应天城一枝独秀的门派。

    慕家五兄妹,大哥慕重炬、三弟慕重锐鼎力支持形神宗,二弟慕重圣独钟精魂宗,二比一;四妹慕重湘远嫁西莱洲,没有话语权,还是二比一;小妹慕重樱久病卧床,说话都难,依然二比一。

    形神宗全面占优,按说精魂宗应该很快衰败下去,但慕重圣却毫不妥协,不仅自己舍弃血方专攻脉法的修炼,还带动家人、街坊邻居,全力支持精魂宗。

    邋遢胖子慕重圣平和随性,不该如此偏激才是,随大流装傻子还不会?但慕重圣没有,要扛扛到底。

    二哥如此强硬,三弟始料未及。双方当场撕巴起来,谁也讨不了好。可是,大哥的命令也不得不执行啊?怎么办?如果现在回去讨要手谕,依老二的脾气,回来后早就不知跑哪儿去了。

    要不,暂时交由小妹代管?

    慕重锐看一眼小妹,欲言又止。慕重樱明白,两个哥哥闹到不越快,如果自己袖手旁观,兴许会加重他们之间的怨隙,让本来就危机四伏的家中多一份隐忧。她略一思虑,于是点头说:“只有这样了,先交给小妹我暂且看护,二位兄长劳烦再回宫中,请大哥最终定夺。”

    “好吧,就依你。”话音未落,慕重圣已消失不见。

    小开等人面面相觑,乔蒙尘却对涉及自身的“买卖”不闻不问,木在一旁不说话。就在慕氏兄弟闹得不可开交时,他猛然想到一件事儿,可具体是什么又半天捋不清楚,所以只好眉头紧皱表现茫然。

    空荡荡的街上,突然出现一群男女,有人扛着打成卷的绳子,有人牵着模样古怪的坐骑,大包小包的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可能谁也没料到会在这里偶遇慕重樱等人,仓促间,这些人大多面露惊愕和尴尬,接着各自伏地不起,像是干坏事被人家抓现行一样。

    “公主殿下,”有侍女出主意,“要不要通知城肃卫,缉拿这群意志不坚定的家伙?”

    慕重樱摇头:“由他们去吧,选择继续留在精魄宗,可能情况更糟。”

    姑姑如此,大侄子慕易杨也不好反驳,谭力等人则露出诡异的笑容,内心那叫一个爽:精魄宗的人果然垃圾。

    精魄宗门人如遇大赦,各自低头鼠窜,纷纷涌向无人值守的城门楼顶。城门楼上空荡荡的,旌旗、锣鼓一样也没有,只有一杆风向袋垂头丧气地立着。爬到楼上,精魄宗门人朝着风向袋方向的上空纳头便拜。

    整齐划一地行完礼,一年长者跨上头大身小的黑驴。嗯昂……嗯昂……虽说早已不是凡驴,可劣性未脱,犟驴嘶叫着跺跺蹄子,像划水一样在空气中慢悠悠浮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高。

    见过各种奇怪的飞行工具,黑驴飞天还是头一次。乔蒙尘正犯疑惑,一道长长的绳梯从天而降,一对充着坠子的黑石垂在绳梯末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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