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河市的天空下起了小雨。是久违的春雨。
它不曾来得这么墨迹的。倒像是一纸轻描淡写的笔墨,雨水的每一笔,每一划,它都要事先讲究,下笔之间,斟酌过水墨的焦清,亦或是浓淡,只为契合这街道的厚重色彩。
这时候,她的手笔可是认真的。
可是偏偏每当春风吹来时,风光漂亮了衣服,她又偏偏会像是见了情人似的慌乱起来,不再是一撇一捺的规矩可爱,反而会变得躲躲闪闪,好不可爱。
只想着,那落雨为什么要躲着春风呢,又不是要给她洗身子,她害羞什么啊。
可是渐渐的,却又会发现,好像只有那样无迹可寻的凌乱笔画,才能构成早春的雨下。
而不知不觉的她想着,就是傍晚了。春风还在洗雨,雨水忍不住落荒而逃了。
街道上的烦人也早就躲的躲,藏的藏,
有男人淋着雨水重新走进雨幕,
有小孩挤着书包冒雨归家,
有小贩收拾路摊,点燃香烟,
有女子撑起雨伞,玩着手机……
当无意间听见那天空中不断传来的细细雨声时,会变得很安静。
可某人不解风情啊,想着,或许只是雨声太大了,所以这里才显得安静。
她总是不爱搭理自己所看待的世界,明明她从小就诗书阅卷,遵习古礼,用以形容世界的内心是如此的饱含诗意。
而现在的话,她为何又要在下雨的时候,抬起额头,看向天空呢?她还是觉得不怪自己,要怪这一场墨迹的春雨。
小城里的内涝本就严重,郊区外的几处荒塘她见过了,因为雨水的缘故,已经从原本有几片水洼累积的煞风景,变成了现在更加绕不过去的大片水塘,惹得喜好街头散步的她有些心烦意乱了。
这时候,她看见水塘有微风吹过,看见水面与月亮被逐级压低,那严丝合缝的波浪轻轻推起,推到了几个不知名的阴影里,忽然的,就响起一大片讨厌的蛙声、蝉鸣。
呀,她就是烦这个啊。
至少,这样子吵她会吃不下手里的小笼包的。
天知道这小城里的春天为什么会有蝉鸣,也最埋怨那些青蛙的肚量太小,连手指甲大小的春蝉都咽不下肚子去,就知道天天鼓着腮帮发脾气。
又听说,小城里的人们常常把家里的玻璃窗户称作是「水窗」,因为小城里有很多很多的小溪流过,它们曲曲折折,每个人家在一条又一条的小溪旁边傍水而居,久而久之的,人家们就被汇聚在了一起。
由村到县,由县到城,结果大家发现,水色和月色还是家家户户需要打交道的存在,「水窗」因此而得名。
而这座城市的名字,就是从这片水脉里最大的那一条河水里取的,取水时,村民们一般叫它作「皖河」,是皎洁无暇的意思。
她才发现,这皖河小城的民夫们尽管很多都不识大字,但好名字倒是会取的。
抬头看去,楼房的主人们大多都已经熄灯睡了。
她在街道上。天黑了。
却是有一栋特别的房子在黑暗中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一栋楼房有三层楼高,顶楼的房间窗户是少见的落地窗,而落地窗外拦有一圈宽松的阳台。
怪不得觉得它特别。原来是这一间房子的主人在睡觉之前,忘记拉上窗帘了。
而在那一所房间窗外的阳台上,她还隐隐约约看见有一盏太阳花。摆在显眼的位置。
那朵太阳花很漂亮,也漂亮的。感觉是毛茸茸的花瓣,耷拉着叶子。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的阴雨不断,它已经着急天上久久没有出现的太阳了吧。
这时候的她就是这样想的。因为她就是这样一个自以为是的女孩,且她还没遇见自己人生中的男主角呢,内心是肆意的可爱的。?
……
窗外的阳台上,有一盏太阳花睡不着觉。
于是,他睁开了眼睛。
天黑了。房间里能看见的东西并不多。地面上有云雾色的纹理瓷砖,还有。窗外照进来的月亮。
说实话今晚的月下并不美。因为整片天空只有月亮的附近有晚云,而夜空中连一颗星星都看不见。是矛盾的。
他定定的在天上到处都是的乌云中寻找着星星,直到看见晨雾自远方的树梢处涌起,看见有暖阳初升了,阳台上的花儿也已经安心的睡下了,他才忽然反应过来。
反而变得更加困倦了。
他眯着眼,想调头睡一会儿回笼觉。只是在倒头睡下之前,他想起来昨天晚上没有拉好的窗帘,又困惑的瞥见走廊的过道上————晾有几件没有晒干的衣服。
他幻想着,在雨落之前,有一个美人会见好就收。他缩进被子里,不想要那么多的阳光。
这便是封榆夜梦初醒,直到清晨时,房间内外在他迷糊时候的大概模样了。
房间并不大,因为他住不惯楼下的大房间。
……
叮铃铃~
傍晚的闹钟响了。
而当封榆再次睡醒时,闹钟都已经吵累了。
它的声音一向刺耳,如同是在针对。而它的位置就在床铺旁边的书架下,在紧挨着书架的一张实木书桌子上摆放着。
它吵啊吵,封榆终于忍不住伸出了被子里的手臂,反手就抽了过去。
啪啦。
闹钟的铁铃铛硬生生的被他砸成了铁疙瘩。
可闹钟还没有噤声。它反而因此闹得更加难听了。
封榆心情烦躁,皱起眉头,但还是睡意朦胧,已经没有欲望再出手了。
却是因为这持续不断传过来的噪音,他转而继续的引出了自己身体里某一束不知名的怪物:
封榆的纤细颈项间,缓缓地浮现出几根树枝状的蓝色纹路。
很快,这些纹路就开始肆意扩张,蔓延到了他半边的脸颊上。
其纹路的脉络像极了一个人类皮肤下的细小血管,只是它们所流淌的血液在向墨蓝的颜色转变着,让这些血管的纹路看起来越来越像闪电状的纹身了。
然而。他闪电状的“纹身”又随之开始叉裂,刺骨、崩坏,它们渐渐挣脱了血管的束缚,反而越来越像几十根“爪”型的闪电了!
闹钟这时候还在不死心的响亮着这个本该安静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