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两侧的行道树上，都挂了长排长排的小红灯笼，要是到了晚上，这些灯笼全部会点亮，新年的氛围是一天比一天浓重了。
这几年来，他对于过年，却是没有多少感觉的。
城市里的年味儿本来就不重，反倒是一到过年春节，四处都是应酬，生意场上的人虚情假意的喝酒吃饭，曲意逢迎，反倒让他觉得累，没意思得很。
他真正对过年这回事有感觉的时候，还是很多年前，他跟温知意还在一起的时候。
一到小年这时候，温知意就要开始整出很多花样来。
她会兴致冲冲地给司烨织大红色的围巾，再是买大红色的毛线帽子，还是情侣款的，两个人一人一份。
那时候温知意一个大学生，戴着这些东西倒还没那么奇怪。
可司烨就不一样了，一个大公司总裁，几乎还天天都有饭局应酬。
别的老总都是黑色灰色的西装革履的，就他顶一个大红帽子，裹一条大红围巾，那模样是真的怪异至极，别提有多格格不入。
好在他身量五官都是一等一的，再怪异也还算是能看。
温知意有点小迷信，一般小年夜送他这些东西，之后就会要他一直戴到过了除夕夜，说是这样才能来年红红火火万事顺利。
后来那些老总算是硬生生看习惯了，甚至一到小年那天，就会有人打趣他：“司先生，你的红帽子跟红围巾还没好啊？”
“司总，今年不考虑多几样吗？要不让你那小女朋友，顺便给你再弄几条红袜子红裤子之类的？”
“啊，那样要是走到大街上去，别提多拉风了啊。”
司烨对于这些揶揄，从来都是不放在心上的，或者说，还挺乐意听。
他平日里对着装挑剔得很，品味也很好，唯独对温知意年年给他红帽子红围巾这件事情，从来不觉得丑也绝不会拒绝。
除了织那些东西，温知意还会亲手剪窗花，拉上他去商场选对联，买红色的碗碟筷子杯子之类的。
小年夜她会跑到他们一起住的房子里，亲手包饺子，她包的饺子，特别漂亮。
司烨的思绪飘得有些远，直到前面十字路口信号灯转为红色，他一脚刹车，将自己从回忆里拉回了现实。
车窗外是冬日里干枯萧条的树干，司烨突然想，已经有多少年了呢，他不再用那些大红色的东西。
后视镜里倒映出他的脸，再是他身上一丝不苟的灰色西服，那颜色，就跟车外面灰蒙蒙死气沉沉的天色和树木颜色一样的。
司烨喉咙里有些干，他感觉是车子里太闷了，将车窗打开了些，外面冷冰冰的空气刹那灌入了进来。
到警局那边的时候，警察告知了他一些探视的注意事项，就带他去了拘留室。
拘留室空间很小，基本就一张桌子，再是桌子两边面对面的两张椅子。
司烨走进去时，她听到动静立刻受惊一般抬起了头，看向进来的人，她面色愣了一下，眼睛刹那就红了。
在这之前，温知意其实都没觉得多委屈，顶多是恨，恨魏家跟魏志国这样算计她，这样要将她置于死地。
而其他的情绪，大概也就是像剧组那些小演员说的那样，她也觉得自己有些活该。
魏志国这人为人尤其阴毒，温知意不是不知道，可她是真的需要钱。
齐明远丢到她头上的债太多了，她没脸再去求司烨，只想早些设法将这些债务都还清了，就干干净净出国去，不再留在这里碍司烨的眼。
不止司烨觉得她脏，她现在也觉得自己脏，肮脏至极愚蠢至极。
司烨有情感洁癖，也是完美主义者，这些温知意比谁都清楚。
所以得知了自己被齐明远母子骗了那么多年之后，又怎么辜负了司烨之后，她就很清楚，她跟司烨再不可能有回得去的那一天了。
可债总是要还的，她不能一走了之，拖累了自己的亲戚朋友。
当魏志国说自己的影视公司愿意给她戏拍的时候，她清楚是冒险，可也没了别的选择，到底还是去了。
但她根本跟魏志国什么都没发生过，之前媒体造谣那些事情，她也没太放在心上。
可她怎么都料想不到，魏志国绝不只是好色想占她便宜而已，他给她早就挖好了的，是这么可怕巨大的一个无底洞，一个看不到底的深渊，是她的一辈子。
温知意恨，恨自己太蠢，先是栽在了一个齐明远手里，还搭上了自己亲爸的一条性命。
可她不长记性，现在又在别人手里栽了一次。
这一次，怕是永远都不可能爬得起来了。
她是真的绝望了，从踏进这拘留室门的那一刻开始，就感觉自己已经看到了这一辈子的尽头，绝望了也就没什么好多想的了。
可现在看到司烨进来，她才第一次生出了那样的感觉，觉得委屈。
司烨看向她时，她不止面色白得厉害，整个人还显得灰头土脸的，头发也乱糟糟的，面上还有明显的大大小小好几处青紫伤痕。
警察注意到司烨的目光，有些过意不去地出声解释：“我们过去带走温小姐的时候，她刚好在外面，在商场那边。
有一堆人不知道怎么得了消息，似乎是剧组一些演员的粉丝，围着她骂骂咧咧，说是她毁了一部剧和很多演员的心血，还扔了些青菜鸡蛋之类的东西。”
司烨看向温知意，这才注意到她头发上还有些黏黏糊糊的，不止脸上，露出来的一小截手臂跟手背上，都有伤痕。
他在她对面坐下来，带着嘲讽看向她，许久都没有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