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两件祸事,掌柜和店小二养成了一个毛病——

    倘若来客只有一位,他们便欢迎得很。倘若是两位搭伴,他们便不甘不愿、提心吊胆,生怕再出现那种一觉醒来少一个的场景。

    掌柜面怀恐惧地看了乌行雪一眼,又连忙收回去:“前一日你们要住店,我就怕死了,我真的怕死了!一整夜都没睡着觉,又不敢睁眼,生怕这夜里又不太平。”

    掌柜的有一句话没敢说——他其实竖着耳朵注意了一整夜客房动静。不过这夜确实极为太平,他连一丁点儿声音都没听见,不论是交谈、走动或是旁的什么,一丝一毫都没有。

    他一度怀疑那两个客人给房间封了禁制或是结界。

    第二日一大早,他就在柜台后面站着了,等着盼着那两位客人起床下楼来。

    “我看见你们全须全尾下来时,心都落下来了。”掌柜说着,长长叹了一口气,懊丧道:“所以,你们为何又要回来呢,若是不续这一晚,你也不会——”

    掌柜满腹心事,话说一半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他猛地刹住话头,惊恐地抬起头。

    就见乌行雪深浓的眸子看着他:“我也不会什么?”

    掌柜深深咽了口唾沫,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继续往下说。

    但就算噤声,乌行雪也知道他要说什么。

    他已经说了很多了——说那个小姑娘在这祸地的影响下,夜半三更吞吃了自己的亲爹。说那位书生在这祸地的影响下,吞吃了自己的书童。

    到了乌行雪这,自然也是一样。在那掌柜看来,无非是有一场吞吃了自己人的祸事悲剧而已。

    霎时间,乌行雪只觉得荒谬至极,荒谬得他简直想笑出声。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疯了。

    他心想。

    但很快,他又在那种荒谬中生出一种更为荒谬的后怕来……

    因为他真的是邪魔。

    邪魔不讲分寸——那桑煜上一刻还在借人精气慰藉取暖,下一刻就喝空了对方的血。曾经是仙的云骇也会脱离控制,肆意妄为。

    我呢?

    乌行雪心想。

    我有过这种时候么?失控过么?可曾过类似的事?还有……

    萧复暄看见过么?

    他其实并不觉得堂堂天宿上仙会因为一家小小客店便凭空消失、再也不见,那些传闻和诡事吓不到他。

    他就是忽然想见对方了,很想。

    这念头闪过时,客房门外响起了纷杂的脚步声。一捧纸灰从敞开的窗外扑进屋来,聚到乌行雪身边。

    或许是因为邪魔气太盛,那纸灰甚至翕张着迸出了火星。

    一群穿着同色弟子袍的人追着纸灰而来,他们高束的发冠后面带着长长的飘带,一人一柄剑,每柄银色剑鞘上都用朱色镂着一个圆印“封”字。

    正是常被请来落花山市的仙门,封家。

    打头的是个年轻女子,生得一副伶俐相,口中说着:“尸人安稳不动有一会儿了,应当早就将那邪魔制得服服帖——”

    “…………帖。”

    他们一踏进门,就看到了地上“安稳不动”的尸人,以及拎着剑“服服帖帖”的邪魔。

    那邪魔有着煦如清风的嗓音,说的话却越琢磨越吓人:“劳驾各位帮我掘地三尺找个人,不然就别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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