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小区里后，拿依帮着顾青月把男人扶出车子，扶进电梯，扶进房间。
男人在床上躺平，脸上似乎回复血色。
我站在玄关，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你们——还不走吗？”顾青月看看我和拿依，问。
我看着拿依。
他说：“至少等他醒了。”
顾青月倒了杯水，对我们说：“自便。”然后去了相对的另一个房间。
拿依走到沙发里，坐下，把双肩包放在脚边，看了看我说：“站着不累吗？”我这才走到拿依身旁坐好。
“拿依。”我小声地问：“我为什么附不上他的身啊？”
“知道这个做什么？”拿依疑惑地看我。
“他的眼睛，”我指指自己后脖颈的位置，“能赶走不归，那就很厉害吧？可是之后怎么就倒了呢？”
拿依叹了口气：“关于他的过往，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我们都一样，是来自不同世界的使者。”
“他比你还厉害吗？”我问，“我能上你的身，但不能上他的。”
拿依白了我一眼：“如果没有我的允许，你觉得你能上我的身吗？”
我吐了吐舌头：“那——你也能赶走不归吗？”
拿依伸手捏了捏鼻梁：“拼尽全力地话，应该可以吧。”
“就像上次对付树妖那样吗？”我问。
拿依忽然很认真地看着我：“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看着他下巴还有脖子处的几道暗青。虽然不仔细看也不会很明显，但我清楚地记得那一根根细小的木刺，如何穿透他的皮肤。
他并不如我想象的那样刀枪不入。
“如果下次遇到连你都搞不定的妖怪，我就来找他帮忙嘛。”我打着哈哈说。
拿依白了我一眼，然后盘腿坐在沙发里，合眼打坐。
我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在屋里溜达。普通的公寓，普通的装修，家具除了黑就是白，不像拿依的家里，都是原木色的家具，温暖许多。从窗户看出去，最显眼的是小区公园的水池。四个蜗牛造型的石像分别倚在四个角里，向水池里吐水。可能因为楼层较高的缘故，我能看到水面的波纹，却听不见水声，总有种与外面的世界隔离了的感觉。
从房间里传来的键盘声倒是很清楚。
我踱步到门口。
窗帘都拉上了，显得房间格外昏暗。电脑的屏幕光照得女孩脸上多了些温柔，少了些凌厉。她皱着眉，不知是因为什么事情。
“有事情吗？”她见我站在门口，轻声问道。
“能和你呆一会儿吗？”我搓着手。
“为什么？”她把眼神转回至屏幕上。
“有些话没法和拿依说。”
“我和你又不熟。”
“不熟才好。那样我的事情便不会给你带来困扰了。”
“进来吧。”她侧身，伸手指向床尾。
我走过去坐好。
“我叫陈宋宋。”我向她介绍自己。
“陈宋宋你好，我叫顾青月。”虽然之前她已说过了，眼下还是郑重地说起自己的姓名。
“你好。”我握住她伸过来的手——柔软而有力量，和我想象的一样。
“有一段时间，我并没意识到自己死了。直到遇到拿依。我们一起经历了一些事情。在这些经历中，我慢慢了解了死后的世界，也想起了关于我死亡的具体情形。”
“你的死亡，一定让你非常难过吧。”她看着我。
“如果那场雨夜，有一个像你一样善良的人在就好了。”我说。
“发生过的事情都是无法改变的。”她拍拍我的手背。
“为什么发生在我身上呢？我活着的时候没有做什么坏事情，反而做了很多好的小事，可你看看我。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吗？”说着，我开始颤抖。
顾青月站起来，用她的额头抵着我的。我感觉到她的呼吸，就像弥留之地的春风。
她后退一步，手还搭在我的肩头：“因果报应，不应放在短暂的数十年里去解析。其实，真是巧合也不一定。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因为这一件事情而否定你的全部。即使这件事对你的影响非常大。当然，你需要一个人陪你撑过去。拿依会陪着你的。”顾青月的脸在我的视线上方，眼里有泪水，哦不，也许是星光在闪动。
“可我总是招惹些麻烦的东西，上一次还害他被树妖刺伤了。”我愧疚地说。
“咦——你担心他？”顾青月在我身边坐下。
“除了我爸妈，他应该是对我最好的人了。几乎每次我有危险，他都会出现，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要吃了我。”我低头说。
“你和拿依第一次见面，是怎样的？”她问。
“第一次，我站在桥上，想结束自己的生命。然后他就出现了。他穿着一身黑衣服，却在昏暗的夜里发着光。他问我，是不是想死。我说是，接着跳了下去。他停在半空，我也停在半空。他从我身体里走上去，带我回到桥上，我才发现，自己早已死了。”我沉浸在回忆里。
顾青月的眼里却产生窃喜：“这么说，你们第一次见面，拿依就掌握了你的魂迹。”
“魂迹是什么？”我问。
“灵魂的痕迹。脱离肉体的束缚后，灵魂变成游离的能量，目前的特刑科还没有办法区分，但拿依是夜叉，天生有这样的能力。他在穿过你身体时，掌握了你的魂迹。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你每次遇到危险时，拿依都能及时出现。不过，”顾青月低头笑道，“不像他做出来的事情。”
“嗯？”我不懂她的话。
“陈宋宋，你活着的时候，谈过恋爱吗？”她忽然问。
我脸一红，双手托着腮：“正经的恋爱倒没谈过。高二的时候暗恋一个学长，后来喜欢林临，本来我要攒几个月的钱去看他的演唱会呢。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