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浑身都打着哆嗦,看着林春醒的目光里全是哀求,“林少爷,你到了,先帮我们看一看,那是不是我们儿子。”

    林春醒点头,“您放心吧,我会先确认是不是二发伯。”

    陈冲顶着一道道眼泪冲出来污痕的小脸,挣着要离开奶奶的钳制,因为嘴巴被捂着,他黝黑的双眼中全是恨意。

    似乎是在坚持刚才的话,他要杀了那个杀他爹的人。

    林春醒对其余几个都很不是滋味的男人道:“我们走吧。”

    驴车在一众村人的目光下快速地离开,陈老太太抱着孙子,一下子蹲坐在地上,陈耀光的母亲走了过来,招呼人把他们扶起来。

    众人要送陈二发的母亲去屋子里歇会儿,她却坚持坐在门口。

    陈耀光母亲四下看了看,在她旁边蹲下,拍着她的手劝道:“老姐妹,你一定要撑住,为了二发家这两个小子,你再难也得撑下去。”

    陈二发母亲看向她,陈耀光母亲向家里示意了一眼。

    周氏这时候已经被人劝到了屋子里,一直在跟那两个还没走的妇人抹泪抱怨:“这个杀千刀的,说死就真的死了。他要是死了,剩下我们孤儿寡母该怎么办啊。”

    陈二发母亲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听着屋里儿媳妇那些话,却半点跟她争吵的想法都没有,推开几个老姐妹的手,三两步走到屋里,对周氏说道:“以后,孩子们吃的,你吃的,都有他们三个叔伯给,你好好地守着就是了。”

    周氏刚才只是哭诉命苦,其实并不是要立刻就走,但是一听婆婆这斩钉截铁的话,瞬间从心里苦到舌头根。

    独自守寡的女人有多难,她是见过的,她才二十六,难道也要过那种被窝冷冰冰,半夜连个说话人都没有的时光几十年吗?

    不行。

    周氏也知道自己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抗衡整个夷水村,更何况,夷水村里一多半都是陈姓人。

    她抓住一个媳妇的手,这媳妇就是刘璞的母亲,因为是嫁的人口最少的刘姓人家,在村里平常都没有什么存在感。

    不过这刘三嫂的娘家,和周氏娘家是同一个村的。

    周氏低声对刘三嫂道:“三嫂,求你回趟周家村,把我家的事跟我爹娘兄弟们说一声。”

    刘三嫂以为周氏这时候是想向娘家求助,便点点头。

    ---

    中午时分,一阵阵蝉鸣叫得人发困,但今天的夷水村却不复以往的平静,林春浓正和香荷几个小姑娘在村中的大桑树旁丢石子,突然一阵叫骂和撕心裂肺的哭声从村口远远传来。

    林春浓手里的石子都吓掉了,她抬头看向村口。

    香荷走过来拉住林春浓的手,“有人吵架,走我们去看看。”

    林春浓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几个小朋友裹挟着跑去村口。

    一个妇人搂着周氏,向陈二发的母亲骂道:“你儿子死了,我们给你们守寡是情义,不守寡是本分,干什么逼着我女儿守寡?”

    对面站着的老太太应该是陈二发的母亲,头发花白满脸憔悴,这时候却丝毫不甘示弱地回骂道:“我儿子是不是没了,还没有确切消息呢,你们着什么急?”

    周家的老太太说道:“早就看你儿子不是个好的,没有五成真也有九成,再说了,不确定,你拉着我女儿守什么寡?”

    这话一出口,刚才都只是脸上带着气愤神色的陈氏族人全都骂起来。

    周家老太太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周氏又大声哭起来,诉说自己的苦命。

    但是这一次,再也没有夷水村的人去安慰她。

    虽然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是周氏这也飞得太快了,比陈耀光的媳妇刘氏飞得还快。

    大人那边吵成一片,林春浓赶紧带着还想往前凑的香荷往后退了退。

    香荷说道:“他们在打架,是因为二伯娘要改嫁吗?”

    话还没说完呢,那边就开打了,香荷看见一个人往她爹脸上挠,嗷一声就冲了过去,林春浓拉都来不及。

    “香荷,你快过来,”林春浓追上去,在大人们的腿间钻过去,把已经扑到那个妇人腿上咬的香荷拉回来。

    香荷还挥舞着小手,喊道:“你别欺负我爹,咬死你。”

    林春浓汗颜,正要拉不住香荷的时候,旁边过来一个帮手,林秋末从侧边出现,一下子把两个小姑娘提到大人们战场波及不到的边缘地方。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知不知道刚才很危险?”林秋末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林春浓想说什么抬头,对上他的双眼,什么都不敢说了。

    林秋末牵住林春浓的手,说道:“回家。”

    然后对香荷道:“你也回家吧,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掺和。”

    香荷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家伙如此厉害,一点不敢反驳,怯怯地点了点头。

    林秋末不再管香荷,带着林春浓离开,等走出老远也不听她说话,还以为是刚才自己的态度吓到了她。

    “囡囡、”接下来的话没来得及说,因为一转头,林秋末就看见他以为被吓到的小丫头正扭着头,还在看村外的闹剧。

    “下次我不在,不要跟村里的小孩子凑热闹。”林秋末咳了咳,提高声音说道。

    林春浓倒不是在看闹剧,村口那边,一群大人吵吵闹闹,一言不合就是又一波的撕打,之前那个说家里杏子结了就给她一些的小孩,顶着个小脏脸坐在一边,呆呆地看着大人之间的纠纷。

    伤害来临的时候,一点防御力都没有的是小孩子,大人们只顾为各自的利益争吵,就算注意到了孩子,也不会为他们而停下吧。

    林秋末停下脚步,一手覆在小丫头后脑勺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心里却一点波动都没有。

    “回家了。”他说道。

    曾经陈家是他的避难所,但在林秋末心中,他根本不欠陈家人什么,当然,陈家人也不欠他。

    对他来说,陈家人就是一群陌生人。

    进城的驴车上,陈金名把一个烧饼递给林春醒,道:“吃点东西,马上要进城,咱们便不停了。”

    林春醒点点头,表示理解。

    大约一刻钟之后,驴车就停在了进城的队伍后面,林春醒手里的烧饼也只吃得剩下了一小半,他抬头,无意中看到东北管道上一彪车马疾驰而来。

    林春醒揉了揉眼睛,那个第二辆马车上赶着车的,不就是自家老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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