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这日，暮色降临时，郡主府的马车才赶往宫里。
楚子瑜踩着点儿进了宫殿，坐在自己椅子上，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昌平侯府的夫人关切地看了看她，“世子妃身子不大舒服？脸色可不大好啊。”
秦妩在旁边讥诮地扫过来一眼，“身子不好就该在府里好好歇着，大过年的出来惹人晦气。”
“大皇子妃的气色瞧着倒是好，今儿抹了多少粉啊？”楚子瑜冷冷笑着，“我听太医说你这胎可不大好，若我是你，这么闹腾的日子可不敢出来晃，皇嗣为大，万一冲撞了什么，可是得不偿失。”
“你敢咒我腹中皇儿？”
“我说什么了？”楚子瑜慢悠悠抿了口花露，“我不过是关心大皇子妃罢了。”
“你......”
秦妩还想说什么，外头却传来太监通传的声音，“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霎时间，一屋子人纷纷离席跪地请安。
秦妩也只能咽下自己嘴边儿的话，跟着跪了下来。
“长乐也来了？”皇帝在椅子上坐下，完全无视皇后伸过来的手，扫视了眼下方，笑起来，“前几日太医还说你受了风寒，如今可好了？”
“多谢皇帝舅舅记挂，长乐身子已然大好。”
“那就好，世子在外为朕办事儿，他最是记挂你，你若是有什么不妥，朕可就对不起他这样为国尽忠的栋梁之才啊。”
“舅舅言重了”，楚子瑜扶着入画的手坐下，对着高台笑了笑，“夫君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儿罢了。”
“爱妃，你瞧瞧人家世子妃的觉悟”，熙平帝似笑非笑看着惠妃，“若是人人都同世子妃一样，朕就省心多了。”
惠妃脸上的笑僵了下，皇上这是在暗示她娘家兄弟干那点儿事儿不该讨赏？
二皇子妃脸上的笑也顿住了，她这几日正在给二皇子吹枕头风呢，就想着能不能给自己父亲加官进爵，皇上这话一出，二皇子还怎么开口？
楚子瑜讥讽的目光看过这些人，随即和高台上的黄灿灿对了个神色。
黄灿灿对她笑了下，楚子瑜才放下心。
看来灿灿已经打听到了，君璟言没事儿。
她却不知道，两人这神色压根指的不是一回事儿。
心宽的楚子瑜愉快地看了一场戏，吃了一顿年夜饭，熟料刚出宫就见到了脸色大变的裴河，“世子妃，不好了，主子出事儿了。”
楚子瑜手中捧着的匣子瞬间掉落在地上，“你说什么？”
“主子这会儿在京郊的大河村，裴赤派人送了信儿，说是主子这会儿发狂似的要砍人，所有兄弟都上手了，也只是苦苦撑着，恐怕称不了多久。
世子妃，您赶紧去看看吧。”
“上马！你快带我过去！”
“属下...属下不敢，主子若是知道了，会砍死属下的。”
“都TM这节骨眼儿了，什么敢不敢的？我又不会骑马，坐着马车过去人都被他砍死完了！”
“是！”
裴河骑马带着楚子瑜一路飞驰而去，刚出宫门儿的秦妩瞧见这一幕，眸子闪了闪，“那不是楚子瑜和君璟言的侍卫吗？他们......呵，我就不信君璟言知道了还能对她那么好！”
马在一户农家小院儿前停下，还未挺稳，楚子瑜就跳下了马车。
脚步刚落地上，她就疼得面色扭曲了下。
裴河看得眼角直抽抽，“世...世子妃，您......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不过是脚崴了下”，忍着疼，楚子瑜一拐一拐往里面跑去。
进了院子，她却呆住了。
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一地人，有些没有动静，有些人挣扎地起身却只无奈地口吐鲜血。
而院子中央，一人头发凌乱披散着，猩红的眸子冰冷地看着地上躺的人，身上只着了中衣，雪白的衣服上喷溅着血液，男人听了动静望过来，往日那双泛着温情的眸子阴森冰冷。
楚子瑜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住了，她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这......这真是君璟言吗？
他看她的目光好像是看仇人！
裴河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倒吸了口冷气，随即，他一把将楚子瑜拉到了自己身后，“世子妃快走，主子已经彻底发狂了，您快走，属下拦着他。”
“我走了，他......他会怎么样？”
“属下...属下也不知道，兴许，兴许和上次一样过一个时辰主子就恢复正常了，也可能......也可能主子一辈子也回不去了。”
“一辈子都这样？”
想到一辈子君璟言看自己都会是这样的目光，一辈子他都会像地狱走出来的魔鬼一样，楚子瑜身子颤抖了下。
这样的君璟言只怕人人都会害怕吧？
这样的君璟言将面对什么样的目光？
唾弃？厌恶？还是仇视？
她抓住胸口的衣服，只觉得疼得喘不过气来。
眼前视线模糊了些，但能看到这阴森可怖的男人一步步朝这里走来，目光森冷，手上的剑也举了起来。
裴河的身体忍不住抖动起来，他咬牙拔出了腰间的剑，“世子妃，快走啊！主子已经谁也不认识的，您再不走，主子会伤害您的。”
躺在地上的裴赤急得一头冷汗，“主子——，主子——，世子妃来了，那是世子妃啊！”
“我不能走！”
楚子瑜胡乱用衣袖擦了把脸，“裴河，你让开！”
“世子妃”
“让开！”
楚子瑜的声音拔高了许多，尖锐中透着崩溃，她一把推开面前的人，就这样一拐一拐地朝面前的男人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院子里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个个紧张地看着。
“君璟言，你醒醒”，声音颤抖，腿也在抖，楚子瑜却强迫自己不往后退缩，她，终于走到了君璟言面前。
男人手中的剑举起，剑尖儿直指楚子瑜。
楚子瑜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竟被深爱自己的男人用武器对着，可能下一秒自己就会死在对方的剑下，她睫毛轻颤，嘴角却缓缓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