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小幼看了一眼云空沙,一副“我便说他一定会回来取,被我说着了吧?”的表情。

    云空沙从柜台底下的大柜子里将那个缩在角落里的包裹拿出来。

    包裹没有被老鼠咬坏,甚至都没有落灰,看得出来言小幼将它保存的很好。

    非白伸手去接,却被言小幼抢险接过去。

    “兜兜转转,真的又回到原点了?”言小幼不死心。

    非白从她手里拿过包裹:“或许你说的对,世间万物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可是我偏偏巧了非白,即黑。终是不能体会什么是红是绿了。”

    言小幼松手。

    非白也没有再说话。

    “盥洗一番吧。”云空沙忽然开口。

    非白抬头看他。

    “既然是要回到原点,自该全须全尾的回去,你来时可不是这幅模样。”云空沙道:“不伦不类的,终究不像样子。”

    非白思索了许久,见二人都无声的盯着他。

    他说:“好。”

    点心江湖原本是一家客栈,最不少的便是坊间,浴桶。

    非白自己烧好了水,借了一间屋子。

    言小幼为他在大厅里留了一盏油灯,云空沙将他的包裹放在油灯旁边,而后便各自离开了。

    他们不知道,这一夜,非白盯着自己被热水洗濯出的略带清朗的面孔沉默了好久。

    后来啊,他又将自己脏兮兮的布衣洗得发白。

    他坐在油灯旁,将那包裹翻看一遍又一遍。

    他将腰间别着的布巾放回包裹,又拿出来。

    再放回去,再拿出来。

    再放回去。

    怎么看,他都觉得老和尚的布巾和那些称得上稀奇古怪的“罪孽”放在一起看着分外别扭。

    最终,他还是将布巾拿出来,重新别在腰间。

    老和尚最爱干净,和那些“罪孽”放在一起,终归是不好的。

    他将包裹重新包好,依旧放在油灯旁边。

    再后来,大厅里的油灯被他息了,他房间里面的油灯燃了个彻夜。

    第二日晨曦微露,言小幼伸着懒腰起床,同一大早便起来准备做糕饼所需的面的云空沙打了个招呼。

    然后便看见,非白打开了房门。

    他剃了头发,发白的布衣,似乎有那么点邪气,但是眉目清朗的好看。

    言小幼不禁眼前一亮。

    非白走到桌边,将包裹打开,将那一粒珊瑚珠放进去。

    他拎着包裹,走到言小幼跟前。

    “我想,我大概是回不去了。”

    “我也做不成什么正经的和尚。”

    “听说老板娘后院有个东南角,专门葬已逝之物,不知老板娘可否帮我葬了他们。”

    言小幼愣愣地点点头。

    非白便将包裹递过来。

    “真的放下了?”言小幼问非白。

    非白点头。

    云空沙将包裹接过去:“那为什么还要剃度?”

    非白看了看别再腰间的布巾:“自打老和尚为我剃了度,我便没有打算还俗的。”

    “我要回到原来待的山上去。”非白眼中隐隐有些憧憬:“但是不做邪僧了,也不做什么布袋僧。”

    “我搭一间草屋,依旧同以前一样,参自己的禅,修自己的佛,也不再同俗世瓜葛了。”

    言小幼看着非白,眼睛里充斥这红血丝却神采奕奕,想来是深思熟虑了一晚上的结果。

    “如此也好。”言小幼笑道:“那一粒珊瑚珠,就当是对曾经的邪僧、曾经的苦行僧的告别了。”

    云空沙将非白引到了后院,将他的包裹一并葬在了东南角。

    非白看着那泥土将那些陈年旧事掩埋,忽然觉得一身轻松。

    “阿弥陀佛。”他念了一句佛号。

    言小幼为他准备了一个布袋:“里面是菜种和小麦的种子,到时候你种下去,他们就长出来了。”

    非白结果种子,念了一句佛号,冲着言小幼鞠了一躬:“贫僧归隐之前,还想要完成老板娘一个心愿,以报老板娘之恩。”

    言小幼再三推拒,非白却道,他一日不还清恩怨,一日不得归隐的。

    言小幼深思片刻,最后说道:“那便劳烦非白,中秋之日,前往锦州花家,替我那好友红拂助一助阵吧。”

    ————————小记————

    这年中秋之后,世间果然没有了非白的踪迹,仿佛便不曾有那么一个人存在过。

    然而点心江湖的老板娘和她家的伙计却知道,第二年的秋收,有一位小童给他们送来了一个布袋,里面装了些新收的麦种和菜种。种子很新鲜,还带着一些鲜活的潮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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