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汗直冒,心凉了半截,几乎拼尽全力才按捺住上涌的恐惧感,维持着当下的姿势,甚至不敢低头往脚下投去一眼。
可她虽然没看,细长的影子却不受控制地浮现于脑海:一条青蛇蜿蜒而行,对着她幽幽地吐着红信,曜石似的细小眼珠闪烁着骇人的冷光,好像随时都会发起进攻。
“它……”陆齐光字句发颤,“它走了吗?”
那道声音沉默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才回答:“还未。”
陆齐光越发心焦:“可我快站不住了。”
一想到脚下有蛇穿行,她的腿就开始发软,如今还要她一直把脚给悬着、作出金鸡独立的样子,简直就是强人所难。
正当她摇摇欲坠时,那男子又冷不丁地窜出一句:“千万别动!”
“它就在你脚边,正顺着你的足弧慢慢地爬着呢。”男子描述得头头是道,字里行间的意味斩钉截铁,“你要是这会儿把脚放下来,准得被咬。”
一听这绘声绘色的描述,陆齐光急得染上些许哭腔:“那、那你想办法把它弄走啊!”
“我?”男子慢悠悠道,“我可没那本事。”
不知为何,从这清亮的声音之中,陆齐光隐约听出了一丝悠哉哉的笑意。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终于鼓起勇气,慢慢地低下头,向自己脚下看了过去。
哪有什么蛇,分明是一堆枯枝!
“喂!”陆齐光把悬空的脚一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向着男子发声方向的矮树丛瞪了一眼,眸中还闪着泪光,“你作什么戏弄人,一点儿礼数也不讲!”
“可别血口喷人。”男子的声音依然好整以暇,“分明是你自己没胆子往下看。”
陆齐光愤愤:“你强词夺理!”
她大步流星地走到矮树丛前,放下挽在手里的裙缎,冲着树枝伸手一拂。
低矮的树丛被拨向两边,藏于其中的男子终于缓缓站起了身——他眉宇开阔,眸光噙星,一双柳叶似的眼望向陆齐光,含着几分戏谑的笑。
陆齐光如遇晴天霹雳,当即踉跄着后退两步,险些跌在地上。
这人的相貌竟与居正卿有五成相似!
可他说话的声音分明和居正卿不同,论个头,似乎又比居正卿更矮一些。
见陆齐光一脸震惊,男子挑了挑眉,伸手摸了把自己的脸:“怎么,我脸上有东西?还是说我长得太吓人了?”
还没等陆齐光回应,他便十分聒噪地说个没完:“不应该吧——若将世人的面皮按甲乙丙三等来区分,怎么说,我不是甲等,也应当算是乙等。”
“难不成你是被我的倜傥英姿给震惊了?这倒是有可能。”
“等、等等!”陆齐光被他连珠似的话堵得头疼,连忙摆手示意他打住,出口的话有几分迟疑,“你叫什么名字?你……不姓居吧?”
她知道,面前人应当不是居正卿,可心下疑窦徘徊,尤其惴惴不安。
男子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一脸小心翼翼,忍俊不禁道:“我姓贺,单名松,你意思意思,管我叫一声松哥哥就行。”
得了对方的名字,陆齐光这才多少放下心来,一听后话,又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做梦!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反倒占起我的便宜来了。”
她内心暗叹:得亏贺松遇到的是她。
若换作其他人,他这会儿估计已经被抓起来了。
贺松竖起拇指,随意向身后一戳,口吻轻松:“山上本就有人居住,天子就算把整个皇宫都搬到这儿来,也该让我这等平民百姓照常生活吧。”
“况且,”他顿了顿,“翻过这座山,后头就是蜀州城,半个时辰都不要。”
“……”陆齐光被他一噎,一时没了言语。
不知为何,她总能从贺松身上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欠收拾感,好像这人的嘴长在身上,就是为了把这世上的每个字儿都给说一遍似的。
“算了。”她小声念了一句。
这句话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只是跟居正卿长得像而已,不必太纠结。
陆齐光提裙要走:“有缘再会。”
“哎,小心!”贺松的声音急忙忙地追了上来,“你脚下有蛇!”
又来?这回是想骗谁?
陆齐光没管他,回身就向反方向迈步。
可她刚刚踏足,便感觉自己脚下一滑,像是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吓得她双手顿松、一个激灵,险些连蹦三尺高:“呀啊!”
紧接着,她小腿倏然一疼,半条腿瞬间没了力气,身子向下一歪。幸亏贺松眼疾手快,伸手拉了她一把,才不至于让她摔倒在地。
陆齐光胡乱挥着手,终于摸到边上一棵树,软绵绵地扶了上去。
她惊魂未定,大脑空白,眼睁睁看着一条青蛇游走脚边、徐徐离去,意识恍惚。
贺松看看青蛇,又看看惊吓过度的陆齐光,叹了口气。
他利落地挽起袖子,矮身到一旁的草丛中翻找起来,嘴上仍没闲着:“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放心,没毒,你死不了,顶多一时半会儿没力气,就在那儿靠着吧。”
陆齐光还没回过神来,小腿刺痛不休,双眸不知不觉中已泛满泪光。
她分明被无毒的蛇咬了,却好似意识也受到麻痹,反应有些迟钝,心头便生出莫名的委屈:怎么来到蜀州之后的情形,跟她想象中一点儿也不一样呢?
那一头的贺松终于抬起身,手中抓着一把不知名的草,看着陆齐光委屈巴巴的木讷模样,哭笑不得:“行了行了,别哭了。叫人看到,准以为是我欺负你了。”
他拦腰折断草茎,往嘴里一塞,边咀嚼边蹲下身去,将口中的草药吐在手心。
就在贺松即将掀开陆齐光裙子的时候,冷冽的男声如利箭射来。
“你在作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陆齐光木木地抬起头。
她模模糊糊、朦朦胧胧地看到,牧怀之好似一阵清风,顷刻之间赶赴至她的身旁,用瘦长但强劲的臂膀揽住了她,让她有所依靠,不必狼狈地支撑着粗粝的树干。
一看见牧怀之,陆齐光的泪水直往下掉,小腿的刺痛也好似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