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筠曦神色恹恹,拢着大氅靠在车厢上。

    萧和泽悄悄观察了沈筠曦良久,见她不说话,眉睫低垂,他忍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问道:“沈姑娘,你不舒服?”

    沈筠曦身上黏腻,车厢轻微的晃动,便一颤一颤扯动幽处伤口,身子剧烈得痛,她脑海里前世今生走马观花,心头起起伏伏,心绪百结,肝肠寸断难以言表。

    听见声音,沈筠曦抬眸睇了一眼萧和泽,垂眸敛住眉睫,轻轻摇了摇头声色柔缓:

    “我有些担心兄长,让二皇子见笑了。”

    她抬眸一瞬便见眼瞳润漉漉,漫着一层水雾,眼尾漾着红晕,纤长卷翘的眉睫上犹挂着晶莹的泪珠。

    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瓷白细腻的小脸在隐隐烛光下愈发精致,扑颤的睫羽如同振振欲飞的蝴蝶,一下一下,拍在萧和泽的心房。

    萧和泽只觉心头怦怦直跳,不敢直视沈筠曦靡颜腻理的小脸,他喉结轻轻滚动,手掌虚虚握住,指腹轻捻,不敢高声语:

    “沈姑娘别担心,等我送你回去就去太医院寻院首,李院首家学渊源,有起死回生之术,让他去给你兄长治伤。”

    沈筠曦想拒绝,可想着兄长本风度翩翩、玉树临风却因她半瘫、瘸了腿,沈筠曦上一世愧疚了一世。

    此时,她眸光登时粲然,眉睫闪了闪带着期翼:“这么晚,李院首可以来沈府吗?”

    太医院服务皇上与皇亲国戚,太医院院首常居紫禁皇城,沈府是盛朝首富,可若没有皇上恩典,无法遣来太医院院首。

    上一世,后来,她去央太子殿下萧钧煜,萧钧煜遣了李院首多次来沈府,可终究晚了时辰。

    “自是可以,沈姑娘莫担忧,有李院首在,沈姑娘兄长定无大碍。”萧和泽温声安慰。

    沈筠曦一潭死水的心终于起了些波澜,颦蹙在一起的眉宇带了零星的朝气:若是此生,兄长的腿能不瘸,倒是不枉她重生一回。

    沈筠曦朝萧和泽道谢:“有劳二皇子。”

    见她没有拒绝,萧和泽有些欢欣鼓舞,清隽的眉眼一时间舒展开:往日里沈筠曦多是对太子萧钧煜温柔浅语,对他总是疏离淡漠。

    萧和泽悄悄唇角翘起,温声道:“沈姑娘别客气。”

    见沈筠曦神思不属,萧和泽思忖一瞬,退出了马车,与侍卫一同并坐在车前。

    整个马车只余下沈筠曦及其丫鬟,沈筠曦一直紧绷着的心弦终于松下来,慢慢舒一口气。

    沈筠曦抬眸,瞥了一眼萧和泽挺拔如松的脊背,听着他温声与外面的侍卫叮嘱,沈筠曦有一瞬恍惚。

    她又想到了萧钧煜,萧钧煜身为当朝太子,清冷矜贵,冷若天山之雪,可也曾这般待她温柔,她蹙眉闹别扭,他总坐在她身旁陪她。

    她若红着眼睛说不想看见他,他也便依言背对着她,脊背挺直如松。

    萧钧煜对谁都清清落落,却她温柔小意,她以为她于他是特别的,他心中有她。

    谁知,之后的那人才是他心尖宠:萧钧煜事事依着那人,力排众议,在她孕中,也要娶那人为侧妃。

    沈筠曦鼻子一酸,冷得打颤,她用厚厚的大氅从头到脚包裹自己,仰头屏住眸中的温热。

    那时,她傻,她一心恋慕太子萧钧煜,被曝未婚先育,不顾父亲和兄长的劝阻,偷偷跑去找太子萧钧煜。

    萧钧煜忘恩负义,她救了他,他不给她名分,她竟鬼迷心窍,傻傻得自愿嫁给萧钧煜做妾。

    不知是不是春雨太寒,还是前世太凄冷,冻得沈筠曦牙冠打颤。

    沈筠曦抱住自己膝头,裹着厚厚的白狐大氅,阖目靠住车厢,无声落泪:自己真傻。

    幸好,重来一世,现在她不会再傻了。

    ……

    东四大街,一座恢弘敞亮黑漆大门,黑漆光泽隐隐,细细端看彩绘瑞兽,上挂“沈府”牌匾。

    沈筠曦站在门前朝萧和泽微微福礼,将云巧手中的油纸伞接过,递与萧和泽。

    萧和泽接过油纸伞,却抬手继续撑在沈筠曦头顶,见沈筠曦望他,他歪头指了指紧闭的黑漆大门,勾唇笑道:“我等沈姑娘进去再走。”

    正说着,大门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个年长的老伯,见了沈筠曦利落将门打开,慈祥和煦高声道:“姑娘你回来了!哎哟,怎么淋湿了。”

    说罢,他扭身对身边的小厮招呼道:“小七,你去赶紧通知姑娘院里的丫鬟备水。”

    沈筠曦朝老伯微微颔首,又与回身与萧和泽道别。

    萧和泽站在门外,目送沈筠曦的倩影消失,厚厚的黑漆大门缓缓关上。

    他眸中的柔和清润褪去,转身上了马车,淡道:“去太医院。

    侍卫应“是”。

    细雨沥沥淅淅,夜色浓厚,萧和泽撩开窗幔,看着远方,俊眉轻蹙,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

    沈筠曦提着裙摆,撩开珠帘,急急入了青竹苑的寝室,看着靠在塌上的清隽儒雅的翩翩佳公子,眼泪刷着一下就落了下来:

    “哥哥!”

    沈筠晔坐在床头正喝着药,听见沈筠曦的娇声,他放下手中的药碗转身去看。

    沈筠晔清润的眸光落在沈筠曦通红的眼尾,面上的浅浅笑意敛去,微微蹙眉,声音温和带着疼惜:“我没事,曦曦莫哭。”

    “不过小伤,血流得有些多,下人们大惊小怪,惊了你。”他面上清清淡淡,语气轻轻缓缓,似是真是微不足道的小伤。

    沈筠曦经了上世,却知他的腿伤得极重,若不好好修养便会落下残疾,根本不是他说得这般云淡风轻。

    见沈筠曦不信,沈筠晔想抬腿证明给沈筠曦看,却眉头一蹙,额角沁出一层细汗,面色发白,一下子倒在锦被上。

    沈筠曦看了,忙上前扶住沈筠晔,瞪着圆溜溜水眸嗔道:“哥哥不许逞能。”

    看了一眼厚厚纱布上浸出的殷红血迹,沈筠曦泪珠顺着面颊簌簌滚落,一颗一颗,密如珠帘。

    沈筠曦知晓兄长自幼疼宠他,却不想上世沈筠晔为她数次与当朝太子萧钧煜起冲突,被圣上责罚,双腿也因她没有好好修养,落下残疾。

    她最后一次见沈筠晔,他形容沧桑一改往日的玉树临风,眉宇间都是愁绪,见了她却仍含笑温声道:

    “曦曦,太子若待你不好,哥哥接你回家。”

    思及此,沈筠曦心中大痛,啜泣正色道:“哥哥要好好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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