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琳看着甩到眼前的两套衣服发呆：选项一，深灰色的低腰宽松连衣裙，看胸口刺绣好像应该是某所学校的制服，外加本白色罩裙；选项二，从头巾到长袍和腰带斗篷齐活的全套修女法衣。
她抬起头：“朱迪斯，我第一次知道你还会对人恶作剧。”
气质稳重的女猎人坦然道：“我不在开玩笑，你应该已经听说了，这次我们要执行的是潜入任务。目的地是一所女子寄宿学校。”
朱迪斯是上次参加了歌剧院狩猎的精英之一，年逾四十，在公会中极有人望。这次她没有带队员，独自行动。
“入乡随俗，能选择的身份除了学生就是教职人员了。而那所学校恰好与教会有关联，老师和工作人员几乎都是修女。”身后有人适时插话。
伊芙琳回首，短时间内接受第二次冲击。
进门的是菲兹威廉，穿着修女服的菲兹威廉。
有赖宽松的修女服遮挡身体轮廓，撇开他略显宽阔的肩膀和身高，乍一看菲兹还挺像回事。
距离两人之间上次气氛微妙的谈话已然过去数月，伊芙琳态度如常：“为什么你也来了？”
“和你一样，临时召集。”
伊芙琳几个小时前才突然接到出动的通知，还没来得及通读事件卷宗。她简洁颔首，将修女装往手臂上一挂：“那我去换衣服。”
菲兹遗憾地在她身后说：“为什么不试一下学生装呢？你个头那么娇小，说不定能混进学生堆里，那是很好的情报来源。”
她头也不回：“修女法衣更适合在下面藏武器。”
十五分钟后，这间安全屋的客厅里站着三位修女。
“伊芙琳，你的头巾随时会掉下来。”朱迪斯伸手，替伊芙琳固定头巾的动作极为熟练。
菲兹赞叹：“朱迪斯，你是我们三个里最像真货的那个。”
对方笑笑地答：“在加入公会之前，我是多明我会的修士。”见伊芙琳和菲兹两个年轻人都惊愕地瞪大眼睛，朱迪斯狡黠地眨了眨眼：“哎呀，我没告诉过你们么？”
伊芙琳拿起胸前悬挂的十字型圣物匣端详，略微摇晃就可以听到圣人骨头滚动的响声，这显然是从公会仓库中调出的真货。“我和菲兹打扮成这样真的没问题？你不会觉得……是一种对法衣的亵渎？”
“这甚至不是多明我会的白色法衣，”朱迪斯轻轻抚平黑色斗篷边缘的褶皱，停顿片刻，视线微垂，“而且从我选择成为猎人的那刻开始，我就已经将过去彻底抛下。好了，准备完毕就出发吧，白昼短暂，而我们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伊芙琳和菲兹跟在朱迪斯身后，两人趁机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对这位可靠前辈的往事都一无所知。
※
圣玛莎文法学校位于港城以西，到最近的车站火车花费约一小时，剩下的路程要靠机车代步。
令人意外的是，副校长竟然亲自到火车迎接，并且顺便充当司机。
这位先生体态丰腴，但面色憔悴，举手投足笼罩着焦灼不安的情绪，见到三人时仿佛溺水者等到救生船，嘴里根本停不下来。寒暄过后，他边往车站外走，边快速嘀咕着，两撇小胡子一翘一翘。伊芙琳只分辨出“恶魔”“失踪”“投诉”几个零星的词眼。
圣玛莎文法学校附属的教会在港城颇有影响力，猎人与神职者常年合作，公会没必要故意拂对方的面子。况且这委托的时机恰好－－过去半个月港城罕见地颇为太平。
四月初，伊芙琳终于回归一线。然而，她的首要目标劳伦佐居然在这时销声匿迹。她手头没什么别的要案，便仿佛要把修养期间憋着的劲头全发泄出来，连日报复性地收拾作恶的杂鱼。菲兹不甘落于人后，也十分卖力。
一时间港城夜间治安水平得到极大提升，吸血鬼袭击事件频次锐减。
若非如此，公会也不会大方地同意外派两位王牌。
“失踪案件月月有，是不是公会里有人觉得你我太过卖力了，所以让我们出来混点油水放个假？”菲兹和伊芙琳坐在机车后排，笑嘻嘻地揶揄。
“未必。”伊芙琳关注着前排副校长的一举一动。
副校长正在惶惶不安地和副驾驶座上的朱迪斯重申案情，内容细节和卷宗基本一致，只是情绪激动有些啰嗦。他不仅没闲心注意菲兹的风凉话，好像根本没察觉他的性别，始终以“女士们”指代三位猎人。
菲兹跟着她的视线投去一瞥，皱眉：“你发现了什么？”
“我怀疑校方对我们还有所隐瞒。”
这位副校长的不安太过露骨。学校声誉还有个人前途无法解释那种仿佛要燃烧起来的焦急，那更像是一种求生本能，而且他有自己性命堪忧的确凿证据。
伊芙琳将想法低声说给菲兹听，他的眉头揪起来，半晌才说：“你说得不无道理。”他转而酸溜溜的叹气：“唉，想偷懒都没可能。”
“你随时可以退休。”
“ace都没退休，我怎么敢。”
一如往常没有营养的抬杠。
她好像从没问过菲兹威廉为何要干这行，伊芙琳意识到，成为猎人的契机往往勾连着一个人苦痛的回忆，又或是最深的秘密，同时也可能成为战斗中的软肋。因此，除了那些酒后会在公会大堂里第一百遍讲述自己人生故事的蠢蛋，很少有猎人会主动分享自己的经历。
－－那么伊芙琳，你为什么要狩猎？
她转头看向窗外。
转过又一座平缓的丘陵，机车驶上平整的小路，道边的树木变得稀疏。正前方，圣玛莎文法学校灰褐色的尖顶在春日晚霞的映照下发光，古老的建筑物好像上了一层崭新的釉。学校近旁都是开阔的平原，如果一道镶嵌金属围栏的石墙没有将校舍圈住的话，这里的视野极佳。
世上的寄宿制学校外表好像都大同小异，伊芙琳回想起自己的母校。她随即注意到最近的农舍也在接近视野边缘的远方。这可不妙。如果这所学校里真的发生什么，要等到第二日天明，就近的村民才会察觉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