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李安然楚怀进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业火
    景昭公哭嚎着说:“我真真是命苦啊,好好地办个寿宴,招谁惹谁了,竟让生辰过成别人家的忌辰,是我家门不幸啊!皇上啊,我就说这寿宴办不得,办不得,您瞧瞧,这办成什么样子了,差点办出几条人命来。”

    景昭公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哭诉倒是一绝,可以说他们府上这一世的荣华富贵,都是他哭出来的也不为过,就连皇帝听了也直摇头,只能由他去。

    荣王、庆王各自与自家王妃对视一眼,心道,要是再逼下去,怕是要逼出人命来了。总归今日谁也没占了便宜,谁也没丢了面子,不如就到这为止,那个魏安然,就等以后慢慢收拾。

    荣王清了清嗓子,刚要说几句话把这场闹剧圆过去,就听见远处一阵凄厉的喊声,“安然,安然……”

    魏安然听到这连叠的喊叫声,心底一沉,猛地站了起来,动作甚至把叶秉竹手里的东西都扫落在地,什么王爷的扳指玉佩,统统落在地上了。

    魏安然全然不觉,只盯着眼前的人。

    “四叔,你来做什么?”

    楚怀行面色凝重,眼神慌乱不堪,身上汗湿一片,气喘吁吁道:“安然,快回去,你母亲,你母亲她……”

    “她怎么了,你快说啊!”

    “你母亲她……上吊了。”

    魏安然眼前白光一闪,什么也看不见了,她只觉得连自己的魂都飘走了。

    瑞云看她这副模样,吓得赶紧扶住了她,“小姐?”

    瑞云的喊声太过凄厉,把魏安然飘在半空中的魂,都给叫了回来。

    她失神般望着楚怀行,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见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也随即软了下去。

    “小姐——”

    “安然——”

    “魏安然——”

    ——

    魏氏死了。

    她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换上了一身粗布旧衣裳,簪了个农妇才会簪的发髻,上面只有一支粗俗的黄金簪子。

    她屏退了丫鬟,自己一个人往后花园走去。

    文杏、宝真本想跟她一起,被她一个狠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两个丫鬟只觉得三夫人受了惊吓,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并没有多想,只劝慰了几句,让她等三小姐回来给她做主。

    魏氏笑了笑,说了她生前的最后一句话,“这点小事,不用让她替我做主。”

    两个丫鬟十分不解,心想:这哪里是小事,这件事都传到另外两个院子里,连老太爷老夫人都惊动了,怎么算小事。

    一炷香的时间,只一柱香的时间,等扫洒的婆子推开后面院子的小门时,就看见院内槐树上有个白白的影子飘来飘去。

    那老妇大着胆子去瞧,是个吊死的人,再一看,竟然是觅尘轩的三夫人。

    那婆子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连尖叫都喊不出来,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此时,正好楚怀行打马从楚府面前经过,正听见楚府乱哄哄的一团,接着就听见有人匆匆去门房说,说三夫人上吊自杀,他身形晃了一下,忙派人带着他的腰牌去请郎中,又快马加鞭地往景昭公府来,给魏安然报信。

    魏安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楚府,只记得她周围一直是人声,但是这一切又都像是隔了一层,她什么也听不到。

    她像是被人扶上了马车,又被人搀着跌跌撞撞地去了觅尘轩。

    没等进觅尘轩,就看见所有丫鬟脸上都带着难以言状的悲伤,她心里一紧,推开了搀扶着她的四叔,踉踉跄跄地迈进了觅尘轩。

    在她穿过院子的时候,所有丫鬟都静静地站住,看着她,眼中有悲伤,也有不忍。

    她全部视若无睹,迈进了那扇门。

    母亲平躺在床上,她常温润地看着她的那双眼睁着,不似生前的淡然,魏安然却从她略显狰狞的脸上看出一丝平静。

    魏安然站在那儿,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魏氏,没有再上前,仿佛她不靠近,床上那个人就没有死去。

    她陷入恍惚,魏氏的面容变得可怖又陌生起来。

    她想,母亲的表情不该是这样的,她的眼神虽然冰冷,但一直是温柔的,温润的。

    她不该是这样的。

    她看见自己应该起身,喊一声“安然”的。

    怎么会躺在那儿,一句话都不跟自己说呢?

    魏安然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人一定不是母亲,她最近都没有惹她生气,又怎么会不理自己呢,这人一定是假扮的。

    她想转身就走,又像是想到什么,肩膀垮了下来。

    但是她头上戴着的,是那根金簪。

    是那根她明日里要拿出来细细擦拭,然后放在枕下的金簪。

    她又怎么会让别人染指呢?

    魏安然站在那儿,身体不自觉地开始抖动,她的牙齿碰撞出难听的“咯咯”声,她的舌头仿佛不听使唤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狠命咬住牙,好止住自己的颤抖,却根本无济于事。

    一旁追进来的楚怀行见她浑身颤抖,忙用力地掰住她的肩膀,视线与她齐平。

    “安然,人死不能复生,你冷静一点……”

    这话说得,他都觉得无情。

    这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牵挂的亲人,如今不是因为重病不治,不是因为年老体衰,甚至不是因为飞来横祸,而是自己上吊自杀。

    任凭谁,见了亲人自杀,能冷静下来的。

    魏安然突然剧烈地咳起来,咳到蜷起身子,咳到像是要把心血都呕出来,一道血迹从她的嘴角流出。

    楚怀行心疼又慌乱,“安然,你没事吧。”

    魏安然咳完,像是没事人一样直起身子,抬头,朝他笑了一下,嘴角那一抹血迹红的扎眼。

    她推开楚怀行扶在她身上的手,缓缓地走到床边。

    楚怀行被她这一眼,看得头皮发麻。

    魏安然那张脸,惨白如死人面,唇却因鲜血变得艳丽,只能让人想到厉鬼。

    她走得缓慢,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地府的业火之上,每一步都走得极痛。

    就像是走着一条让她痛苦,又躲不过的不归路。

    可是,阳间的路,总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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