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酒酿圆子最后也没被从食盒里端出来。

    不过它搁在那,倒真让徐清焰想起件往事。

    绿梅逝于寒冬腊月时节。

    彼时他跟绿梅断了联系来往已两年有余,百花门的人只当他早将他们忘却,连放任弟子欺负李观棋都能做得出,又岂会将绿梅放在心上,在她逝世后将其好生安葬。

    只草草收敛了尸骨,随便找个地儿埋掉了。

    甚至都懒得费力气抬远,坟就在她房间旁边。

    徐清焰碍于剧情的各种限制,要维持李观棋幼年凄惨、人生中只有白潇潇这道光的人设,既不能再出现在李观棋面前,也不能再派人给李观棋送东西。

    趁着左右无人、去绿梅坟前上柱香却是能行。

    绿梅死的第二年元宵,徐清焰才从忘情宗诸多繁杂的事务中抽身出来,隐了身形在百花谷中转来许久也没能找到绿梅葬身之处,最后不得不拿绿梅以前给他寄的信,掐了法决在百花谷中一寸寸的搜了许久才找到。

    那尚不到三尺方圆的坟包,早就被踏平了。

    看着面前光秃秃的地,他轻轻的叹了口气。

    想着毕竟相识一场,总不能让人在她坟头肆意践踏,那着实是有些不像话,欲出手替她立个墓碑。

    尚未动作,便遭到了青鸟的强烈反对。

    若被人察觉是他来过,李观棋还如何凄惨。

    徐清焰无法,只好去百花谷中寻了株绿梅幼苗,小心种在绿梅坟头,对青鸟冷笑连连,“这样总行了吧,其他人也只当它是野生或者李观棋种的,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身上来。”

    青鸟沉默了片刻,勉强算他过关。

    待他想去找李观棋时,却发现并不在谷中。

    难得元宵佳节,门主吩咐免了弟子们的功课,让他们放心出门去玩,李观棋本身不在其中,是被白潇潇拉着去的。

    他是为李观棋来的,自然不能就这么回去。

    只得转身去寻。

    他们去的阵子离百花门不远,似是正在举办什么花灯会,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徐清焰捏了个幻形决走在人群中。

    耳边是小贩们的卖力吆喝,行人谈笑风生。

    微凉的夜风里飘散着各类吃食和焰火的味道,纯正无比的人间烟火气,他在卖花灯的小摊买了盏威风凛凛老虎灯,拎在手里一路往李观棋待着的位置走去。

    想着等见了面,就将那盏花灯送与李观棋。

    ——按照人间的生肖来算,李观棋属相为虎,青鸟察觉到他的意图,使劲给他泼冷水,“就算你送给他,他也保不住。”

    “怎么会。”

    自从被剧情坑了后,徐清焰便对青鸟态度冷淡,将老虎灯轻飘飘的挑在手中,凉凉的开口,“我就说是白潇潇送与他的不就好了。”

    “这样,应该就不算擅自改动剧情了吧。”

    青鸟对他的打算震惊无比,只觉得格外纳闷,“你这样做,李观棋既不知道是你,自然不会承你的情,何苦如此。”

    徐清焰冷笑。

    他不需要李观棋承情,他只要李观棋过得好。

    只是这法子最后也没能用上。

    徐清焰找到李观棋时,对方正蜷缩在小镇口的石头坑里睡觉,穿了件不甚合体的破旧棉衣,衣袖裤腿都不够长。

    手脚都露在外面,早已经被冻得青红发紫。

    还有些肉眼可见的伤痕。

    新的旧的都有,有些已经在开始消散,有些却显然是刚止住血——那记忆中那藕节似的,玉白软绵的小胳膊变得伤痕斑驳,不忍直视。

    徐清焰只觉得难受至极,伸手要将他抱起。

    被青鸟鸟尖声喝止,“徐清焰!”

    徐清焰伸出的手极为僵硬在半空停了片刻,咬牙忍了片刻,才轻轻将李观棋推醒,化作个慈眉善目、须发皆白的老人家,“小娃儿,你怎么躺在这里睡着了。”

    他其实也能猜得到来龙去脉。

    无非是白潇潇得了能出门的允许,心血来潮将李观棋叫出来玩儿看花灯,等到了镇上却因某些缘故将人抛下了……他身无分文,无处可去,便是去客栈小摊也会被人嫌弃碍事,将他赶走。

    便只能寻个能稍微挡着寒风的地方躲避。

    徐清焰强忍着满腹心酸,语气柔软的哄人跟他走,“小娃儿,爷爷家就住在附近,你要不要跟我回去烤烤火、喝口热汤。”

    青鸟毫不留情的吐槽,“徐清焰,你现在的样子可真像个人贩子!”

    徐清焰置若罔闻,继续哄小时候的李观棋。

    李观棋却不愿意理他。

    迎着夜里呼啸着的寒风眯着眼睛盯着他看了会,黑亮眼睛里满是警惕戒备……却是怕徐清焰会动手打他,等了片刻见徐清焰没什么反应后。

    面无表情的搓了搓满是伤痕的胳膊,翻身继续睡。

    任由徐清焰怎么劝说诱惑,都无动于衷。

    瘦瘦小小的身子就那么蜷缩着,努力往石头跟泥土的缝隙里挤,好似根本听不到、或者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徐清焰皱了眉头,“他耳朵怎么了?”

    青鸟撇撇嘴,“好着呢,只是懒得搭理你。”

    徐清焰捏紧了手中的老虎灯,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拿李观棋如何是好,青鸟见他满脸愁色,却是无从下手的为难模样。

    轻轻叹了口气,“徐清焰,我早就跟你说过。”

    “已定的剧情就是这方世界的天道,所谓天命难为,李观棋注定要从小受尽磨难,各种痛苦加身,唯一能对他好的人只有白潇潇。”

    “这就是他的命,并不是你能够改动的。”

    徐清焰不信。

    但无论他说些什么,李观棋就是不愿理他。

    他无奈之下只能撩起袍子坐在路边,尽量替李观棋挡住夜里呼呼刮过的寒风,他们就那么在小镇口的石头下面,一个躺一个坐着,皆岿然不动,安静沉默着。

    直到夜幕散去、晨光降临。

    李观棋睡醒了,抿着苍白嘴唇看向小镇内。

    元宵灯会早已经结束,但没有任何人来找他们——带李观棋出来的百花门弟子没来,白潇潇也没来,他们或许在小镇客栈里睡得正香,或许已经在灯会结束后返回百花门。

    他们都将李观棋给忘了,没有人能记得他。

    尚且年幼的李观棋似乎也明白过来,并未朝小镇内走,而是垂着眉眼等了片刻,径直往百花门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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