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羽望着自己镜子里的模样,她的打扮和京中的官家小姐一般无二,一肌一容,尽态极妍。

    可却离凉城的自己,原本那个肆意的自己,越来越远了。京城像一个巨大的牢笼,自己锁在里面,无处可逃。

    初回京时,她甚至受不得夫人们身上香粉的味道,如今也都慢慢习惯了。

    “小姐,早膳备好了,快来吧!”念夏清脆的声音自闺房外传来,将顾清羽从沉思中拉回神来。

    顾家一应用度并不奢贵,却算精致,鸡丝小粥,梅菜肉馅的包子,还有两道清爽的小菜。

    顾清羽并不着急,小口小口,慢条斯理用完早膳,才前往春溪院去寻婶娘。

    府中早已备好马车,顾清羽扶着婶娘上了马车,又瞧了瞧祝兰茹的脸色,打趣道:“婶娘昨日可是太高兴了,没休息好”

    “你这丫头,分明是你的亲事,可你倒好,我竟看不出你有半点羞涩。”祝兰茹不理她的打趣,反把话题扯回了顾清羽身上。

    昨日接了圣旨,她先是喜不自胜,之后又担忧三皇子体弱,心忧这般有的没的,当时也未曾注意到。最后还是听了清羽的劝慰,才稳下心神,给兄嫂写信告知此事。

    顾清羽见婶娘把问题又丢了回来,略带了一丝纠结,“婶娘,我心情确实有些复杂,一时不知如何分辨。”

    想了想,道:“等我想清楚一些,再同婶娘说。”

    “无妨,只要你自己想得明白便好。”祝兰茹看着顾清羽,总觉得她今日兴致不高,不似往日行事利落,仿佛不想见到什么人。

    今日面见太后十分顺利,直至走出寿安宫大门,顾清羽才松下心防,幸好今日没遇到盛璟,她实在有点不知该怎样面对他了。

    太后令慧兰姑姑送她们出宫门,婶娘和慧兰姑姑时而聊上几句,不致显得尴尬。

    顾清羽瞧着宫中的一草一木,无一处不显精巧。真想不到,仅月余时间,她经历了这般多事。

    人得向前看,她素来心性坚韧,不是伤春悲秋的人,毕竟,以往种种都成定局。

    目前横梗在她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她该怎样和盛璟相处?

    便是不提与盛璟往日那些情分,只他们眼下的关系与计划,便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确实不太明白,就算另有目的,她救了盛璟两次,也是不争的事实。面对分明是双赢的合作,盛璟有些愤怒可以理解,但何至于这般生气?

    到底是她说话太过直接,还是盛璟过于孤傲?

    “清羽?”袖子被婶娘轻轻拽了一下,顾清羽忙回过神来一看,元贵妃自对面而来,只有十步开外了。

    几人屈身行礼,“拜见贵妃娘娘。”

    “快请起吧。”元贵妃朱唇微启,向前走了两步,发上的珠钗却丝毫不动,仪态真是做到了极致。

    “原来是顾夫人和小姐,可是来拜谢太后赐婚?”

    “回贵妃娘娘,此行正是为拜谢太后。”祝兰茹略微低头,不急不缓回道。

    “还未恭贺顾小姐觅得良婿呢。”元贵妃笑意盈盈,“今日皇上刚巧赐了安神香,便赠予顾小姐以作恭贺之礼。”

    元贵妃的贴身侍女便把那香送来,祝兰茹也不推脱,大大方方向道了谢,示意碧荷接了。

    顾清羽几人离宫而去,元贵妃一行人便在御花园绕了一圈,又回了翠微宫。

    “太后娘娘实在太过偏心。”春心扶着元贵妃入座,给她按揉着肩膀,愤愤不平,“可从未见她关心过咱们二皇子一句。”

    元贵妃轻轻瞟了她一眼,冷笑道:“别说晏儿,宫里这么多皇子公主,除了三皇子,她谁也不看在眼里。”

    元贵妃闭上眼,自己按揉着太阳穴,“幸好早对她不抱期望,否则非得气死不可。”

    “不过我最没想到的是,祝兰茹如今越发的出息了。”

    “是啊娘娘,真想不到,奴婢记得,当初她那继母把她的名声败坏的都没人敢上门提亲。”春心回忆了一下,不由也感叹了一句。

    “罢了,顾家本就不好拉拢的,如今又赐了这么一道婚,我得仔细想想了。”元贵妃摆摆手,示意春心不必再按了。

    “娘娘慢慢思考,可也不必太费神了,凡事儿都得往后多看几年。”春心宽慰了一句,便轻手轻脚退下,点上了安神香。

    翠微宫便是久经风浪了,任底下暗潮汹涌,面上自波澜不惊。

    可隔了几座殿的清荣宫,却没有那么安静了。

    自昨日得知消息后,荣妃便把瓷器木器摔了一地,宫殿一片狼藉。她不命人打扫,宫人们也不敢擅动。

    这些年她装疯卖傻是真,脾气泼辣也是真。

    “泽儿,实在欺人太甚!”

    刚召顾清羽回京时,皇帝便暗示她,要把顾清羽赐婚给泽儿。她高兴的一夜没睡着,忍了这么多年,总算要出头了。

    可结果呢?如今给盛泽赐婚了户部尚书的女儿,反倒盛璟要娶顾清羽。

    户部尚书,户部尚书,说的好听,可实际,权势、威望、人脉,离顾家差远了!

    凡事最怕比较,越比较越气。

    盛泽劝了荣妃几句,见没什么效果,也就随她去了。他再了解自己亲娘不过,她只是遇事儿忍不住,必须得发泄,但人却不糊涂。

    她现在在气头上,盛泽劝不动她,只是临走前提醒道:“母妃下此万万不可这样了,否则一旦传到刘尚书耳朵里,只会与儿子生了嫌隙。”

    走出宫门,与慧兰姑姑告辞后,顾清羽刚上马车,就从车幔的缝隙里看到常意站在一辆马车边儿上,那里面是谁昭然若揭。

    顾清羽忙放下车幔和窗帘,正襟危坐。

    祝兰茹瞧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内心却感叹她这侄女也会害羞了。可她万万不知,顾清羽乃是因为心虚而已。

    顾清羽回府后练了会儿剑,一边擦着她的剑,一边左思右想,将整件事儿细细考虑了一番。

    这样下去不行,总畏畏缩缩不是她的性格,也于事无补。顾清羽想了想,把念夏叫来。

    念夏正在屋外拿着小壶浇花,听小姐叫她,赶紧放下水壶进来,就听顾清羽吩咐道,

    “我记得咱们府里有几本珍藏的棋谱,我以前还看过。念夏,你去找顾伯拿来。”顾伯是府里的管家,忠心耿耿,这些东西他都有记存。

    “好的,小姐,我这就去。”念夏说着,擦了擦手,就准备去找顾伯。

    刚出门,又听小姐来了句,“你把冬梅叫来见我。”

    顾清羽看着站在桌边的冬梅,酝酿了一下措辞,看似漫不经心道,“冬梅,你可知京城有什么好去处?或是风景好的,或是有趣的,或是食物可口的,你一一说说。”

    “小姐,食物可口的去处就多了,而且各自有招牌菜,像是醉仙楼的烧鸡、八宝楼的红烧猪蹄、万客楼的烤羊肉……”

    大半个时辰后,冬梅才离开。

    顾清羽终于听完了她想了解的,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长舒了口气。真没想到冬梅竟是个贪吃之人,只介绍吃食就用了大半时间。

    顾清羽看着手边的棋谱,唤来阿青,“你去三皇子府,就说我明日约三皇子在临溪东边的寺庙见面,嗯……赏秋景。”

    临溪风景秀宜,溪流潺潺,溪边坐落着数座亭子。溪东头还有座寺庙,虽不如云林寺出名,却正好作为约见之地。

    阿青将邀约传给盛璟便退下了,只留下盛璟在客厅里沉思。

    “公子,临溪是远近闻名的才子佳人幽会之所,溪边还有一座姻缘庙,颇有香客往来。”常意这般说道。

    盛璟端起茶盏,吹了吹漂浮的茶叶,心里暗自否定,她怕是根本不知临溪是什么地方吧。

    顾清羽上次意图显露的很清楚,她想借助自己的身份,帮顾家避过帝王的怒气和怀疑,更甚,让顾家远远离开夺嫡与朝堂倾扎。毕竟,一直有传言说自己非盛裕的亲子,有这样的污点,大臣不会支持他。

    “你若有心仪女子,可以接入府中,我定不会亏待。”

    盛璟又一次想起顾清羽的话,这话便是现在回想,仍不禁有痛意在心口蔓延,连累着手也微微颤抖。

    顾清羽不会这么快改变自己的想法的,现在想想,自认识以来,她眼里哪里有对他的丝毫旖旎,从来只是坦坦荡荡,干干净净。

    以她的性子,此次约他见面,恐怕无关风月,只是想与他修复关系,以免来日尴尬罢了。

    想明白这些,盛璟心里涩意翻涌,还夹杂这微微的痛,“常意,明日赴约,带上那把从柳昭那赢来的剑。”

    “哎,好的公子。”

    那把剑,上次去顾府他也带了,只是没能送出。

    哪怕已经过去了两日,盛璟还是心绪难平。最重要的是,此事既然挑明了,他反而更不知道此后该如何面对顾清羽。

    毕竟,除了此事,他的隐瞒更严重也更恶劣。前景无法预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反道清羽,素来有他不曾有的果敢和坦荡,当真是遇事当断则断,盛璟笑了笑,不愧是顾府培养的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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