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琉璃灯盏摇曳,一队宫人步履匆匆到勤政殿。

    元贵妃衣着华丽的大红宫装,薄施胭脂,浅笑得体,“烦劳公公通传。”

    “夜深了,臣妾听闻您还在勤政殿处理政务,特意熬了参汤。”

    元贵妃端着瓷白的杯盏,搅了搅参汤,递过去。

    皇帝看着他,心里唏嘘,这么多年,只有元乔儿一直陪着自己,从最低微的位份到如今的贵妃,她好像一直都没变过。

    自周嫣走后,后宫无人敢说政事,但元乔儿伴驾久了,有时皇帝习惯性的说上两句,她顺口接上,也不至怪罪。

    “皇上可还是忧虑与西戎和谈之事儿?”

    皇帝喝完参汤,接过贵妃递上的干净帕子,“西戎王过于猖狂了。”

    元贵妃笑着低头,头上的步摇也随之晃动,“妾不懂这些,只是已是三更了,皇上该歇息了。”

    仿佛犹豫了下,元贵妃又道:“听说西戎文化衰落,想来那西戎王不过是个莽夫,皇上何必与蛮夷之人置气。”

    西戎王亲身而来,又提出这般蛮横的条件,皇帝确实心有怀疑,也不止一次猜测西戎王是否只是有勇无谋。

    元贵妃的话,正合皇帝的心意。

    他不禁有些动容,抚着元贵妃的肩膀,“这么多年,只有你最懂我。”

    元贵妃倚在皇帝怀里,低着头,所以无人看见她波澜不惊的双眸沉寂如水,没有丝毫的情绪的起伏。

    ——

    此前因牧兰提出天价物置,双方僵持不下的和谈,很快有了进展。

    前日,礼部一名小小的六品主事在和谈之中,以前朝“和诚”之论,面斥西戎王。

    “这个小官吏有些胆识。”皇帝听报后,高兴的大笑,“李成林,你再给朕讲讲。”

    “哎!”李公公忙应,他一把年纪了,脸上褶子笑的跟菊花一样。

    “……老奴听说,西戎王当时都被骂懵了,半响未说话。”

    “等西戎王要发怒的时候,那位王大人,又被王大人抢先怼得说不出来话了。”

    “好好好啊!哈哈哈,礼部已经借此良机,把西戎王的条约压到一半了。”皇帝笑的合不拢嘴,“此事罢了,朕要好好封赏一番。”

    皇帝心里盘算了一下,或许他确实高估西戎王了,现在看来,这或许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莽夫。

    而同日深夜,牧兰整理好衣襟,舌尖轻轻抵着下颚,饶有兴致看着会儿壁上精细传神的画作。

    已近三更,时间差不多了,牧兰准备出门。

    临行前,突然想起来什么,叫了一个暗卫过来,“去,告诉元家老头,本王的诚意已经到了,让他快点!”

    夜色澜澜,月光稀疏,牧兰百无聊赖的半躺在距离顾府百步之外的大树上,树有年份了,枝桠粗壮,分枝错落交叉。

    顾府此时也一片寂静,仿佛随深夜一同睡去。

    牧兰心里默念着时间,“九,八……”,当他数完的时候,果然斜次里拐出一队巡守的卫队,举着火把星星点点。

    待卫队绕远了,牧兰才轻巧的从树上跃下。

    顾家守卫森严,除了巡逻的卫队,院中还布置有各种机关。他探听多日,才摸清了路线。

    小狐狸还是这么机敏。

    想到这儿,牧兰露出志在必得的笑意,是强势之下的宠溺,也是束缚。

    牧兰自后院翻墙而入,小心翼翼避过或明或暗的机关陷阱。绕是如此,当他轻巧的出现在萃园时,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有风吹动乌云,遮住了月亮。

    此时浓夜如墨,包裹住黑色的夜行服,身影一闪而过,脚步无声无息。

    朱红色精致镂空的绣门被推开。

    风没有停,乌云遮住月亮后继续西行,月亮复出皎洁的面容。月光透过窗棱,斑斑驳驳的洒在室内。

    牧兰无声无息靠近床幔,挑起轻纱。

    就在牧兰以为此行还算圆满顺利之际,变故突生。

    床幔刚一拨开,便有寒光一闪而过,不及他后退,凉意便侵逼脖颈。

    一把锋利的吹发可断的匕首架在了他脖子上。

    面前的女子青衣素发,不是顾清羽!

    阿青持着匕首,从床榻上慢慢站起身来,逼的牧兰不得不跟着站起来,一步一步退到墙角。

    “小姐!”

    阿青的匕首横在牧兰的脖子上,钦佩又自豪的看向顾清羽,声音里都透露着激动和开心。

    顾清羽自绣门踏月而来,从她在顾府门前看到这个人,就开始暗自提防。

    后来守卫汇报有人鬼鬼祟祟打探院中的机关布置,顾清羽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没有错。

    从那时,她就与阿青换了屋子,令巡守卫队故意露出破绽。

    牧兰丝毫未见慌张,从顾清羽出现开始,他的目光就带着侵略和肆意、紧紧跟随着她的身影。

    他眼里兴味更浓,带着戏谑和压迫,“小狐狸,好久不见!”

    顾清羽面无表情,冷漠的打量了他一遍,“你来盛京的目的是什么?”

    “你猜不到我的身份吗?”牧兰轻笑,“我不信。”

    他的声音、身形同跟在雅若公主身边的面具侍卫一模一样,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牧兰推开阿青的匕首,阿青不甘的想要再制住他,被顾清羽示意停手。

    “或许,你也可以叫我牧兰!”

    西戎王,这个身份足够他在盛京横行无忌。

    “你的身份与你出现在顾府的行径并不符合。”

    牧兰偏头左右打量了一下,“让你的侍卫退下去。”

    阿青冷冷的像刀子一样瞪了他一眼。

    “没事儿,阿青,你先去院门守着。”顾清羽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阿青只得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牧兰悠然自若的坐在桌边,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如果我不是西戎王,你会怎样?”

    顾清羽摩挲着手里的剑,正是盛璟送他的那把,指尖起起伏伏,略过繁复的花纹。

    顾清羽抬眸望向牧兰深邃俊朗的五官,脖颈修长如月下的神女,“我只后悔一件事,就是当初留住了你的性命。”

    “这狠心的模样,你倒是始终未变过。”牧兰嗤笑一声,摇头叹息。

    “顾家与西戎从来都是隔着血深仇的宿敌,你我也不例外。”

    “但是总有些事情会出乎你的预料,不妨等等看!”牧兰站起身来,想上前一步,但看到顾清羽戒备的模样,还是退了回去,“我走了!”

    被当场抓到,便是心理素质再强横,牧兰也多少心虚,不好继续待着了。

    顾清羽到院门口,示意阿青放他离开,阿青不情愿的放下横亘的刀。

    “小姐,就这样放他走吗?”阿青看着牧兰肆意离去的背影。

    “只能这样了。”

    牧兰这样的身份,顾家不仅不能动他分毫,还要敬而远之,万不可让人知道他与顾家有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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