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妖怪对于普通鸭子来说是十分危险的,清灵只会带上几个得力弟子,并不会带鸭子们去,因此,他们需要在西瓜山上住上一阵子,快则三五天,慢则三五月。
负责照顾他们饮食起居的小弟子叫漫漫,是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听说是被遗弃的孤儿,在神魔交战中和兄长走散,阴差阳错被外出捉妖的清灵捡到。
漫漫是个天真的小家伙,看到小鸭子们,爱不释手,尤其喜爱呆呆,呆呆最胖,也最傻,别的鸭子都跑得飞快,只有呆呆不跑,会和他一起玩耍。
两小只蹲在一棵大树下,盯着树根处彩色的小蘑菇发呆。
呆呆的身子毛茸茸的,羽毛修理得整齐,更显圆润,微风迎面而来,带来雨后草木生长的气息,呆呆看向漫漫,眼中有一种漫漫说不出的情绪,“漫漫,你想哥哥吗?”
漫漫先是一愣,哥哥,他来到西瓜山已经三年了,很少有人会跟他提起哥哥,他垂下眼眸,晦涩的悲伤一闪而过,然后灿烂地笑开,“很想,我们没有父母,是哥哥打工挣钱养我长大,但我相信,哥哥现在一定过得很好。”
他像山药一样的手指戳戳蘑菇,声音低了许多,“哥哥聪明能干,没了我,生活肯定会轻松很多。”
呆呆点点头,大得过分的脑袋一直低着,漫漫知道她此行就是为了哥哥,还以为她会和她继续聊哥哥,但很意外的,呆呆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让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
“那漫漫,你想知道,母亲为什么不要你们吗?”
漫漫在小脑袋瓜里搜寻,却找不到关于父母的痕迹,他只是个小孩子,没有得到过的,他也不会去想,孩子气地回答道:“我有哥哥就够了。”
“可是哥哥现在不在了呀……”呆呆目光疑惑,“你不想问问他们,为什么丢掉我们吗?”
漫漫瞪大眼,满是不解,“为什么要问?”
他完全忽略掉了,呆呆说的不是“你们”,而是“我们”。
这一夜,呆呆又梦到了三颗鸭蛋。
魔族作乱,神仙镇压,战火燃烧之地,平民遭难。
三颗鸭蛋本来在一个洞穴里,吵吵闹闹的,但也平静。
可是那天,一个受伤的魔族来了,他在此处躲避神族追杀,看到了三颗鸭蛋,魔族眼睛一亮——这三颗蛋,竟然有灵气!
可惜的是,最大的那颗修为最低,低到几乎找不到灵气的存在。
他伸出魔爪,想要饱餐一顿,没想到三颗鸭蛋已经开了灵智,嘎嘎大喊,滚着逃跑了,魔族又不敢出去,只能恨恨地看着三颗蛋滚远。
三颗鸭蛋滚着滚着就散了,总是骂蛋的那颗小蛋不知滚去了何处,从不说话的小蛋顶在大蛋的后面,推着大蛋一点点向前。
他们滚进了一个动物的巢穴,安顿了下来。
大蛋后怕地说:“小蛋,我好怕……”
小蛋没有回答,只是靠紧了大蛋,用无声的温柔安慰着大蛋。
这个巢穴的主人始终没有回来,时间流逝,他们白天听鸟鸣,晚间听风声,偶尔也能听到人类的低语,他们度过了平安的许多年,这样平静的日子如果一直过下去,似乎也不错,但一个人类的到来,打破了他们安静的生活。
慌乱之中,没用的大蛋发出尖锐的哭泣,小蛋焦灼不已,不知哪里来的一股热量,小蛋破了壳。
那是一只瘦弱的小黄鸭,额头上有一道浅浅的红痕。
呆呆在梦中流下了眼泪,她认出来了,那只一直不说话的小蛋,就是哥鸭,哥鸭是因为提前破壳,才有了一身的病。
破壳后的哥鸭湿淋淋的,用稚嫩柔软的小嘴一点点啃破了绳网,嘴出了血,他以小小的身体,推着大蛋逃生。
但他们还是被捉了回去,人类狠狠地踹了哥鸭一脚,哥鸭捂着心口,脸色逐渐苍白。
大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也想破壳,可是她没有力量。
似是嫌弃哥鸭太小,那人类没有直接吃了他们,而是养了起来,人类经常喝酒,喝醉了就打大蛋出气,“什么鸭蛋,长这么大,却不出来,这都几个月了?”
大蛋被打得嗷嗷哭,她也想出来啊,她要是能出来,哥鸭就不用挡在她的前面,替她挨打了……
终于有一天,那个人类对久久不破壳的大蛋失去了耐心,要煎了她当下酒菜,哥鸭已经被打晕了,大蛋无助地哭泣。
啪——
蛋壳裂开,人类舔了舔嘴唇,想象着大蛋的美味。
但里面却露出一颗湿漉漉的鸭头来,一只小得可怜的小黄鸭,正张着嘴咬他的手指头,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大坏蛋,吃了你!”
这只鸭子竟然会说话!
人类差点被吓晕,打消了吃这两只鸭子的想法,将他们卖去了烤鸭店。
两只小鸭子互相依偎,害怕地看着要烤了他们的厨子。
“别怕。”哥鸭摸摸呆呆的头顶,看着她眉心间几乎察觉不出的红痕,松开了她。
意识到哥鸭要做什么,呆呆哭喊起来:“哥鸭——”
她看着哥鸭冲进厨子的灶台里,扛着一根火木出来,疯了一样,点燃了烤鸭店。
他们逃出来了,哥鸭的上半身全烧伤了,他在逃跑的路上砸晕了小鸭子,用翅尖的火木,狠心在她的头顶烫了下去。
“呆呆?醒醒!哎呀,鸭大师,你快来看看,这孩子梦见了什么,怎么哭得这般惨?”掌柜摇晃着呆呆,试图将她叫醒。
但呆呆紧闭着双眼,沉醉于飘渺的梦境中,小小的翅尖握得僵紧,猛地捂住了头顶。
她挣扎了起来。
不要,哥鸭,不要这样对我……
那之后,她失忆了。
她以为,哥鸭和她都是烤鸭店养的肉鸭子,是哥鸭带她跑了出来,但其实,他们是亲兄妹,是在漫长岁月中紧紧依偎的两条弱小的生命。
在后来的日子,哥鸭带着一身的伤和病痛,从未提起过他们还是鸭蛋的日子,也没提起过那颗骂蛋,她就以为,她真的是哥鸭捡来的小鸭子……
哥鸭,呆呆明白了,你是不想让呆呆记起那段过往吧……
你是不想让呆呆记起,我们的妈妈就是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