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瓜压力很大，因为他吃饭的时候，总有一堆小鸭子排排坐，亮晶晶的小眼儿盯着他看。
他艰难干饭，小鸭鸭们看着碗筷自己动了起来，发出惊叹。
他们都是霸气鸭新培育出的小打工鸭，还没正式上岗，正是可爱的幼崽时期，声音也奶里奶气的，“好腻害耶……”
三瓜不敢出声，怕吓到这群小崽子。
呆呆的主要职能从搓澡变成培训，她敲敲铃铛，小鸭子们一哄而散，摇摇摆摆走向教室，一鸭一块小澡巾，认真地学了起来。
一只小鸭举起翅膀，问：“呆呆师虎，我们画的是神马哇？”
呆呆突然明白了哥鸭的不易。
这张画她已经讲了三遍了，但这只小鸭还是学不会，活像自己小时候。
她板起鸭脸，用汉字写下“大吉大利”四字，“这张符，客人，身心放松，最基础，记住。”
那只小鸭又不明白了，“呆呆师虎是怎么知道这种符的哇？”
呆呆想了想，脑袋很大，里面很空，摇了摇似乎还有大海的声音。
她严重怀疑老八给她的脑袋灌了水，可惜她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鸭掌柜已经考虑去长安开店了，葡萄镇还是太小，以呆呆的技术，应该走到更高更远的位置上去，最起码也得像当年牛气鸭一般风光。
他与鸭大师商量了一番，鸭大师也觉得如此。
他们只是凡鸭，寿命所剩无多，虽然翅把翅培养出了霸气鸭和大公鸭两个孩子，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
他们到底是偏心呆呆，想给呆呆留下足够的家产，等他们过几年去了，呆呆凭着钱财也能过得滋润。
鸭掌柜又要出差了，这次去的是遥远的长安。
呆呆对距离没有概念，却也感受到了这次分别会很久，抱着掌柜不肯撒翅膀，“掌柜，不走，好不好？”
鸭掌柜也是无法，他们两只老鸭子早晚要死的，清时已是化神，飞升指日可待，届时呆呆孤身一鸭要如何？
妖精的一生何其漫长，呆傻如她，不能再重复芽的悲剧。
他不得不走。
坐上了去长安的马车，矮小的鸭掌柜由随行的剑修抱着，勉强掀开了帘子，露出鸭头，对着呆呆摇翅膀，“呆呆，回去吧，外头热，当心又晕倒。”
车轮滚动，呆呆的脚不听使唤，跟着跑了起来，“掌柜，我想你……”
鸭掌柜狠心收回脑袋，他真恨啊，自己不是妖精，不能陪伴呆呆余生。
“掌柜……掌柜……”
剑修头冒问号，这都出城十里地了，怎么还能听到那只小胖子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哦豁，了不得了，跑得飞快的小鸭子就跟在后头，不紧不慢，两条小胖腿捣腾得只剩下飞影。
小胖子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鸭掌柜又掀开帘子，看到荒芜的驿道中，一颗黄色胖球边哭边跑，心都碎了，“呆呆，快回去吧，你帽子都跑丢了，赶紧回去吧！”
呆呆这才停了下来，站在原地四处看，帽子果然丢了。
她哭得好惨好惨，老八迷晕了她，害她丢了哥鸭的项链，项链还没找到，清时给她缝的新帽子也丢了！
这让鸭如何承受！
她沮丧地回了城，一语不发，不知从哪里捡来半个西瓜皮戴在了头上，绿油油，水亮亮，遮住了半张鸭脸，只露出又圆又胖的身子，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谁家的西滚了出来。
鸭大师见状面皮一抖，糟了，孩子自闭了。
他拿着清灵给开的药丸，叫她，她也跟没听见似的，鸭大师撬开她的鸭嘴，喂了药进去，眼睛看到西瓜上的纹路，眼皮一跳，“呆呆，把瓜皮摘了吧。”
这瓜，大得他心里发慌。
他摘下瓜皮，发现呆呆的头上湿淋淋的，还带着新鲜的瓜肉，他脑袋嗡的一声响，“你这瓜哪里来的？你该不是……”
呆呆背过身子，闷声说：“给过钱的。”
好家伙，回来路上还吃了个瓜，也不知是难过还是不难过。
呆呆这一坐就是好久。
她想掌柜，想道士。
他们都说她病了，要每日吃药，可她明明好好的，还长高了呢，哪里有病？
她不明白，日子过得好好的，掌柜为什么非要去长安，赚那么多钱有啥用。
她越想越气，干脆背上小包袱，想上山找清灵问个究竟。
这孩子，越大越不让鸭省心了，话也不说一句就要出门，好了伤疤忘了疼，就不记得自己在老八那里被灌了多少蒙汗药。
呆呆气乎乎的，两颊鼓起，“上山，找清灵，问清楚！”
清灵正在炼丹，冷不丁被从角落里钻出来的呆呆吓到了，他摸着心口，喘着气道：“哎呀我的小祖宗，你怎么来了？”
呆呆直勾勾看着他，双翅献上一锭金子。
虽然生气，但做鸭嘛，要礼貌，求人办事得表示诚意。
这锭金子就是呆呆满满的诚意。
她轻轻哼了一声，十分不满，“呆呆，哪里病了？”
清灵哑然，原来那后生没有跟人家小鸭子说清楚，才让这小东西找上门来，“你啊，即将突破，但你一点功法不会，我们是人，也无法教你，所以清时去给你找护体的法器和灵药了。”
不要说人和动物，就是动物和动物之间的修行方法也差之千里。
清时担心呆呆在突破时挨不住雷劫，这才出门去了，一来找一找是否有修为高深的鸭子可以教教呆呆心诀和法术，二来为她去西境寻找灵草，可以强行增加她的修为，用修为抵抗天雷的威力，好少受一点伤。
呆呆大头一歪，“突破？”
那不就是要成仙了？
她嘴巴大张，显然也是惊到了，这么快……
她大脸垮下来，满脸不高兴，“我不要成仙。”
道士说，成仙了就会去天上生活，以后都不能下来了。
她低着头，戳戳翅尖，小脚也踢着地面。
她还不想离开掌柜和师父，她还是个宝宝呢。
清灵胡子都气飞了，“我们这些老头子，熬得都只剩下一把骨头了，连做梦都想飞升，你倒好，还不想成仙！成仙后寿命长达数万年，只要你想，没有你得不到的，你为什么不想？”
呆呆抬起脸，眼里一片纯真，“可以让掌柜和师父，长命百岁？”
小鸭用期待的眼神，把清灵的台拆得七零八落，“那肯定是不行，人各有命，你用仙法干扰他们的命数，这一世他们的寿命是长了，后面的几世轮回，他们都会是短命鸭子。”
他故意将下场说得严重些，好打消小鸭不该有的心思，“说不准会每一世都死在蛋里呢，你忍心？”
呆呆的眼黯淡了下去。
从前她为哥鸭活着，哥鸭没了，她只剩下一个愿望，就是孝顺师父和掌柜。
可是，鸭子的生命太短暂了……
如果师父和掌柜都离开了，一天又一天，她要怎么度过？
“还不如不成精呢……”呆呆低声说，她有些后悔了。
清灵叹息，他何尝不懂得她，但只要走上仙途，就必定要放弃凡间的所有。他抚摸着呆呆的脑袋，嗯了一声。
她的体内，至少有一千多年的修为，这不可能啊！
即便是她吃了猫妖的妖丹，也最多只有五百年，怎么可能这么多？
清灵大惊，“呆呆，你到底多少岁？”
呆呆茫然数着羽毛，勉强数到了十，后头实在不会了，最后颓然放弃，“呆呆不识数……”
清灵知道她脑袋不好使，也不追问，只是心里埋下了一个疑问。
清灵看她实在可怜，隐约有几分当年儿子对他修仙一事不理解的样子，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问：“你想要他们活久一点？”
呆呆用力地点头，声音无比坚定，“是的！”
清灵站起身，看着窗外的日光，叹息悠长，“当初，我也尝试过让家人活久一点……在东境，有一种仙草可以让人长生不老，只是十分难得，数百年花开一朵，我曾历经千辛万苦，受了一身的伤……”
呆呆眼睛一亮，“管用吗？”她要去给掌柜和师父采！
她要去，她要去！
清灵避开她火热的双眼，摇头道：“不知道。”
“等我九死一生摘到了长生草，我的妻儿已经寿终正寝了。东境的时间流逝快于这里，我也是去过才知道，难怪长生草会留在那里让我得到，原是采来也无用。”
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若是那长生草真的可以让人长生，那些仙人妖精为何不去采来给家人？
且不说那里险象环生，还有妖兽把守，等他回来，世间已沧海桑田，至亲至爱都已离去。
呆呆蚌住了，一脸呆滞，“采来，不能用，那，有人卖吗？”
清灵老躯一震，“是哈！”
他咋就没想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