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对这本书避如蛇蝎的模样,祁铭之默默放下了书。

    “你也说了此书只是个参考,我们的情况完全不同,不能同日而语的。”

    “是。”祁铭之道。

    而且他们只互换过一次,目前并无规律可循。

    芸京墨揉了揉肩膀。

    其实她比较害怕互穿这件事,因为她不知道会面对什么。

    就像上次那样,采收药材都还是小事,时疫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她才是真的被吓到了。

    若是在那个瞬间,两人没有及时互换回来,后果会怎样?

    凭芸志行对女儿的宝贝程度,虽然愿意让她多多锻炼,白遏疫爆发时也让她施粥,却绝无可能让她正面接触病患。

    这种历练,必须是在可以保证女儿安全的前提下。

    若是祁铭之在那时候仍然呆在自己的躯壳里,那么一定会被阻隔在病患处之外。

    而自己一个对医术一窍不通的废物,多半会被赶鸭子上架,到那时,不仅败了回春堂的名声,还会彻底陷入危险。

    这种不确定的因素太让人惶恐了。

    芸京墨捻着袖子。

    “祁铭之,我有话要跟你说。”

    其实这话她想说很久了,但是自从互换回来之后,这段时间两人都忙,一直没找到机会。

    如今白遏疫得到控制,终于可以说出口。

    祁铭之抬了眼帘。

    “先前说过,若是这场瘟疫之后我们都能活着,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

    祁铭之微微启唇,却没说话。

    面前的姑娘一双潋滟水眸,此刻正直勾勾看着他,粉嫩嫩的嘴唇轻轻开合。

    芸京墨想着,现在或许可以告诉他自己的来历。

    “但是在说这个秘密之前,我想先要你一个保证。”

    被这样柔和的目光注视着,祁铭之点了点头:“你说。”

    “经历了白遏疫这一遭,我们也算是共患难过了吧。我想要你保证,若是之后我们还会再互换,你一定要把你当下的计划告诉我。”

    芸京墨清楚,现在祁铭之的处境不一般,前一个常瑾泽还没走,后一个郑薛桐又到了,回春堂内部甚至还出了一个漏风的顾珏。

    若是这个档口上他们又互换了,那她未免也太危险了!

    她惜命,不想死。

    谁料祁铭之即刻便答:“不可。”

    “为什么?”芸京墨叫起来,“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多一个我知道你的事情,我可以帮你!”

    芸京墨这话说得大声,却有些虚张声势的心虚。

    她真的惜命,帮他也是帮自己,这逻辑似乎没问题。

    可祁铭之收敛了视线,再看向她的时候目光如同夜间流水,虽温柔,却暗得难测深浅:

    “墨儿,我很感激。”他的声音忽然冷下去,用的是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但是我不再会让你涉险,今天这样的事情一次就够了。”

    他的目光落在芸京墨的伤处,眼中满是自责。

    可芸京墨却并未领这份情,她急得想拿手指头戳这块木头。

    “那若是郑薛桐来了,我俩正好互换了,他一看,哟,这不是那条漏网之鱼吗,这我可得抓起来好好审一审——就把我……就把你的身体抓走了,怎么办?”

    她一时情急,说出的话也急,让祁铭之听来就有几分阴阳怪气。

    他只道是自己不松口,墨儿大约认为自己对她有所隐瞒。

    眸光动了动,握拳时指甲陷入掌心。

    轻微的刺痛湮灭了心中那点纠结。

    “抱歉,墨儿。”

    祁铭之再度开口,却连周身都冷了几分,眼神中裹挟了凌厉,

    “但我向你保证,无论什么时候,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若有人胆敢来犯,我必杀之!”

    今日这样的肌肤损伤,此生仅此一次!

    芸京墨倏地被怔住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小祁大夫。

    医者仁心,向来温文尔雅,说话也带着三分温煦。

    何时像这样戾气陡显,连杀之生死都敢往嘴边上挂?

    她抖了嘴唇,轻道:“铭……之?”

    转过来的双瞳中平和儒雅:“嗯?”

    “没什么。”

    芸京墨疑心自己是看错了,方才那样冷气嗖嗖的人,又怎么会是祁铭之。

    说到哪了?

    啊,秘密的事儿。

    可芸京墨缴着衣角。

    她突然不想告诉他自己是穿书来的这件事了。

    一报还一报吧,谁叫他竟然对自己不坦诚的!

    还有,明明都已经在爹爹面前说过什么“愿以芙蓉芳草遗之”,结果到了自己跟前,竟然一句软化都没有,这又算怎么回事儿?

    芸京墨这心里一茬未平,一茬又起。

    仿佛是知道了时疫可解,暂时没了性命之虞,便可劲儿地作了起来。

    他为什么不给自己表白?是想就这样等着时疫结束,然后顺理成章地从爹爹那里把她娶走吗?

    哪有这样的道理?

    还是说,因为自己曾经当众对他表白过,所以他就默认自己的心意了?

    芸京墨想到这里就有些委屈:可是那时候的人不是自己啊!

    且那时候他不也没明确表态嘛!

    世间情动,哪有稀里糊涂的道理?

    芸京墨今晚没从他口中得到保证,心里可太不爽了,咕噜咕噜往外冒的全是让她不高兴的事儿。

    祁铭之心细如发,在她露出悲戚的表情的时候便发现了。

    怎么,方才的那番话,并不能让她安心吗?

    可是他不能向她做出那样的保证。

    这前路本就崎岖,能得她说那一句相信她便已经足够了,他不能把她卷进来。

    祁铭之向来嘴笨,没怎么被人安慰过,自己也不大会安慰人。

    看着芸京墨抱着膝盖咬着牙的表情,想着该要说点什么。

    他靠近了两步,伸出的手还没抚上她的头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欢呼声。

    像是有人在人群中忽然宣布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引得大家共同雀跃。

    光听着外面的动静,这若是放进屋里,怕是要将这屋顶都给掀了。

    难道是药熬好了?

    正这样想着,突然有个人哒哒哒跑过来,在门外敲了敲这间库房的门,声音里难掩喜色。

    “小姐,小姐在里面吗?”

    听声音是枳香。

    “嗯啊!我在!”

    这一声把芸京墨从七零八落的回忆里拉了回来。

    “小姐,如今时疫可解,大人刚刚宣布,除夕夜要在栗乡办大宴呢!”

    芸京墨看了祁铭之一眼,嘴里答了句:“昂啊,我这就来了。”

    年节时的大宴如同庆典,一般是有什么大事才会如此操办。一场庆典不仅极具娱乐兴致,还能推动一下地方经济,基本上属于各地抢着拿举办权的盛事。

    除夕本就是大日子,只是栗乡是小地方,从未操办过大宴。

    此番大约也是为了庆祝此地疴病得以解除,寓意如获新生。

    芸京墨应了枳香的话,正要出门去,手已经覆上了门栓了。

    她站在门口,像是有什么话没说完似的,又折回头杵在了祁铭之面前。

    方才心里的那点儿怨怼此刻已经烟消云散,她像是所有面对了新鲜事物的姑娘一样,抬起盈盈的眸子看着祁铭之:

    “铭铭之,你会去吗?”

    祁铭之愣了一瞬。

    他没想得了这么个称谓,也没想姑娘的情绪竟是这样来去自如,就如六月天气一样阴晴不定,不用哄就好了。

    不禁噗嗤笑了一声:“这个自然。”

    芸京墨前脚刚走,后脚祁铭之便开了窗,站在门外的阿陌应声而入。

    “主子有什么吩咐?”

    “派几个人在暗中贴身保护芸姑娘,有任何异动立刻报我。”

    “是。”

    “另外,你速回淮安,替我取来拿枚龙纹金印。”

    阿陌抬头:“主子?”

    祁铭之神情舒缓,微抬了抬下颌:

    “两日后,我要宴请一位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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