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超市里静静的,间或夹杂着几句脏话,都是在问候网络世界中不配合的队友及其亲戚。
正百无聊赖瘫在凳子上打游戏的店员听见“欢迎光临”的门铃响,下意识往门口望去。那里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的头发有些长,应该很长时间没打理过了,搭在额上的发丝甚至都盖到了他挺阔的鼻梁处,下巴还有些没理干净的胡茬。
整个人散发着颓丧的气息。
来人是老顾客了,基本上每个星期都会来一次,每次都要采购整整七天的食物——泡面和纯净水。
要说起他的身份,那倒没什么稀奇的。前段时间对街那栋居民楼里有户老人过世,丧事办完没几天,这个年轻人就住进去了。大概是那老人的孙子,又或者其他别的什么亲戚。
这人名叫华义,是个全职作家,不过没什么名气,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作品。
简言之,穷。
没钱又不会做饭,只靠速食食品苟延残喘,何其惨也。
“华哥,来了。”他打了声招呼,又低下头继续打游戏。
对方没什么回应,其实是稍微点了点头的,但不明显,店员显然没注意到。
华义照常走到售卖泡面的那排货架,这次他打算换个口味,比对良久,选择了番茄。正在他转身的档口,旁边突然冒出来一颗脑袋,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眉头皱了皱,又恢复如常。
是个学生。
这学生穿着不知道哪个学校的校服,大热天长袖长裤,也不怕中暑。
华义本想问他会不会热,却被对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舒服。
“看什么?”他语气听起来很不好,眼神还带着点儿凶恶。
这是别人眼中的画面。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不擅长交际的自己习惯性的动作。因为一表露出来不耐烦,对方立刻就能识趣地离开。
但这名学生听见他的话,非但没有走,反倒看得更起劲了。
华义:“……”
“你看得见我?”
华义觉得这人脑子或许是有些毛病,显而易见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问出口的。
于是他没理。
“结账。”
“好嘞,一共是,七十三块五。”店员麻溜地算完账,“还是现金?”
“嗯。”
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元纸币,还有零散的一堆十元五元一元的纸币,甚至还有一个罕见的五角硬币,被他放在收银台旁边。
“我给你装起来。”
“嗯。”
华义拎着环保塑料袋和一桶水出门。扑面而来的热浪带来一股窒息感,仿佛要溺于夏日的酷暑中。
如果不是存粮告罄,他也不会选择大中午来采购。
一直走到家门口,才稍微凉快一点。他放下水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掏出钥匙打开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这是你的家?”
华义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刚见过面就尾随他的学生,质问道:“你跟踪我?”
“对啊。”
“……”
回头一看,那学生竟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还不怕生地四处视察:“你这有多久没打扫过了?这些写满字的纸是什么?你是个作家?”
“请你出去!”华义打开门,不客气地赶人。
“这么凶啊?”
“……”他额上青筋跳了跳,面色不善,“你跟着我做什么?”
“因为你能看见我呗。”学生朝他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
“你不应该去学校读书吗?小小年纪总在外面乱晃悠什么?”华义再次指向门外,“出去!”
对方乖乖走出去,他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这都什么事儿啊?简直是无理取闹。
“哈喽!”
声音在背后乍起,华义手一抖,刚拆开的干粮就喂了地。
“诶,你居然不泡直接吃吗?不觉得干吗?”
华义忍无可忍:“你怎么又进来了?”还有,他明明都把门反锁了,这怎么可能进的来?
“哦,你说这个啊。”学生指了指门,又指了指自己,“你仔细看啊。”
只见那门跟不存在似的,他在门板上来回横跳。
莫非这就是失传已久的穿墙术?
看着华义惊愕的表情,林安平“噗”的一声笑出来:“忘了告诉你,我是个鬼魂。”
华义:“……”
他花了半天时间,才终于接受了自己能看见鬼魂的事实。
热水下碗,不过短短三分钟,泡面的香味就开始满屋飘散了。
华义无视了那张写满了渴望的脸,花了不到三分钟吃完一碗面,火速洗好碗筷。
林安平:“……”真小气。
“你是说,你忘了自己是怎么死的,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连在哪儿上学都忘了?”华义在桌子上摊开一张纸,准备梳理一下线索。
他是个小说家,虽然没什么成绩,但也姑且称自己为小说家。经历了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他没有害怕,而是萌生了更多的好奇。
况且,这么奇妙的事,或许可以拿来当写作素材。
“嗯,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好像要做什么很重要的事,但是是什么我忘了。”林安平的语气沮丧起来,“没人看得见我,我也是看见自己没有影子才发现自己已经死了。”
他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华义:“你能看见我,这一定是缘分,你肯定能帮我找回记忆的!”
华义在纸上写着什么,回道:“别抱太大希望,我没那么厉害。”
“那有你总比没有强,我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好多天,无聊死了。”他躺倒在床上。
“……起来。”
“为什么?”
“那是我的床。”
“我知道啊,躺躺也不行吗?”
“不行。”
“切,小气鬼。”林安平走下来,直接坐到他旁边的矮凳上,看着他笔下的字。
“你写的字还挺漂亮的,写小说都是要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吗?那不会很累吗?得用多少纸啊?你用什么牌子的笔写的?流畅吗?不会断墨吧?”